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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量(1 / 4)

“早些歇着吧。”顾亭远吹熄姐姐屋里的油灯,转身出了门,轻轻掩上。

夜凉如水,他站在庭院中,仰头望着星点闪动的夜幕,被悔恨充斥的内心并没有获得丝毫缓解。

“他”,今年二十岁整。姐姐大他五岁,乃是二十有五。

“他”从未觉得姐姐柔弱、需要人庇护过。但他不是“他”,他今年亦二十有五,以同岁人的视角,他看到,她变了。

她只是一个寻常女子,上无父母倚靠,未婚夫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家中还有一个弟弟要照顾。她也会累,会想要歇息片刻,会想要人依靠。

顾亭远想到刚才,姐姐看他的眼神,欣慰,松了口气,又有少许依赖。心里像万蚁啃噬,浓烈的后悔铺天盖地般袭来。

他枉为男子,枉读圣贤书。他竟从没想过,父母去世时,他七岁,姐姐也只有十二岁。

她牵着他的手,为她遮风挡雨,他就依赖她,倚靠她,把她当成庇护的伞,直到她走。

是宝音教会他,生活是厚重的,如果他没感觉到,那一定是因为有人为他撑起。

姐姐为他撑起了一切,像母亲一样,养育照顾他,不让他为银钱烦心,为柴米油盐烦心,为交际往来烦心。甚至她病了,也悄悄的,不让他担心。

心头沉甸甸的,像一块大石头盖住了井口,永不见天日。他欠姐姐的,再也还不上了,因为梦外的她已经不在了。

夜风吹动衣袍,翻卷着,顾亭远感觉到体温被带走,肌肤生寒,真实得不像做梦。他怔怔想着,白日里已经掐了自己好几次,很疼。

所以,有没有可能不是做梦?

良久,他转身回屋。

掬起一捧冰冷的水,净面,净手。

稍加洗漱,他走到床边,躺回这张久违的,在记忆中已经遥远的床。

被面是姐姐给他扯的,是细棉布,透气暖和。但顾亭远更熟悉的,却是后来岳母给他和宝音做的那床很厚很重,绣着鸳鸯的大红棉被。

宝音,他喉头微动,克制了一整日的思念涌上。

他想跟她说,他做了很错的事。

她一定会打他,骂他,斥责他是个笨蛋。然后,抱住他的头,对他说:“哭吧!哭出来就好了!以后别再这么笨了!”

宝音,宝音。他无声念着,慢慢翻过身,面向床里,仿佛她就躺在身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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