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身上气息骤冷。
二人对话至今,唯独此语,戳中了他的痛脚。
他的确不宜过早暴露行迹。
尤其此时。
如果他不想输的话。
一刹时,少年的眉心忽尔隐隐刺痛起来,就仿佛那一杆神出鬼没的长枪,已然迫近了面门。
枪八三。
这才是他的对手。
这样想时,少年几乎有些颓然。
若是钩八还在,纵使早露行迹也无妨,因为前辈会当面指点于他、或是直接替他收拾残局,可眼下……
少年忽地望了一眼卫姝,傩具后的眼旋即微垂,眸光闪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卫姝含笑望他,面容温柔,好似薄雾里盛放的一朵白莲花。
虽然记忆仍旧模糊,但她却隐约记得一件事:
在武技大成之前,将本该秘不示人的独门兵器现于人前,乃是大忌。
少年此番的确是跟着钩八来的,钩八便是他此行的师父。
以前带后、以强带弱,似乎是阿琪思与钩八那伙人的惯例。
至于上述诸事又是哪门子的规矩、出自于何处,卫姝却想不起来了。
但这也足够令她推断出另一件事:
少年出手shā • rén,绝不仅仅只是“杀意既起、见血方回”的所谓道上规矩,而是那个叫做老图的金人,的确引动了他的杀机。
年轻人的血总是热的。一时激愤、怒而出手,却忘了这奇门兵器若是提前被人发现,必会惹来麻烦。
“我帮你善后罢。如此,咱们便两清了。”卫姝笑盈盈地道。
轻细的啸音再度响了起来。
少年肃立于墙角,身畔雨幕忽起忽落,剔透的弧形破口如一弯弦月,四周有星光流泻。
“外头怎地这般闹腾?”他很快便开了口,说的却非前事,视线也飘向了半墙之隔的院落。
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正从院中传来,其间还夹杂着小儿的哭闹、大人的低喝、匆忙的脚步以及锅勺碰撞之声,似是有许多人正在慌乱奔走。
“这院子很快便要空了。”卫姝神色未动,对此丝毫不觉意外。
在紧邻离奴坊的瓦块街,这也不过是寻常之事罢了。
这里的市面素来便极混乱,当街shā • rén之事时有发生,泰半是金人杀宋人,偶尔也会有宋人杀金人,或是除这两族之外另有宿仇的几族人互杀。
住在这里的并非一坊之隔的大宋离奴,而是无数因战乱流落至此的宋国百姓,或是本就贫贱的金人穷户,以及另一些混居在这里的异族人。
白霜城对宋人虽然严苛,却也允许他们中的一部分与本地各族人等共存。
金国朝堂似也知晓,宋人的数量远比金人为众,一味地屠杀并不可取,适当地引之入境,再给予一定的庇护,迫使他们不得不为了生存而为本国效力,这才是良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