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一跨进院门,他面上的笑容蓦地便是一收,冷声道:“达昌安、芒格,你们是欺我年少,把我的话不当回事么?”
他的声音不高,然而语气神态皆极阴鸷,相较于乃父那锋利的气势,他更像是一支隐藏在暗处的箭,稍有不防,便会被那暗箭所伤。
达昌安是领教过这年轻上司的厉害的,闻言立时躬身道:“小人不敢。”
此时的他再不复帐中独饮时的残暴,看上去要多老实有多老实。
芒格的性情比他随和些,此时虽不知为何竟触了上锋的霉头,也自躬身道:“小人知错,下回定不会这样了。”
固德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忽地勾唇道:“哦,你知错了。那你可知你错在何处?”
“啊……这个……”芒格一下子支吾起来,两个不大的眼睛滴溜溜四处乱转,偏想不出一点缘由,急出了满头的汗。
固德也不出声,就这么不冷不热地盯着他,直待对方脑门儿上的狐面刺青都冒出了油光,他才慢条斯理地道:
“阿力,你来说。”
阿力乃是固德的亲信,素来颇有智计,此时闻言,原先还在看笑话的他立时上前几步,低声道:“是,少将军。小人以为,两位领甲方才错就错在对那宋人不够礼敬。”
芒格闻言,一双绿豆眼立时张大了两圈,似是极为意外,那厢达昌安却已在忙忙地找补:“哦,那小人这就回去再向那宋人……”
“不必了。”固德抬手止住了他,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进去罢。”
语声未落,提步便往前走。
达昌安与芒格呆呆地站着,俱是满心地疑惑。
对于这位总是阴晴不定的少将军,他们其实有点犯憷的。
大帅莽泰看似严厉,实则却是赏罚分明,为人亦堪称磊落,只要不犯下大错,他还是挺好相处的。
固德那丹则不然。表面上他对谁都笑,可有时候你都不知道哪句话、哪件事得罪了他,莫名其妙地就被他厌弃了。
抬头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固德,阿力早已心领神会,拉过两个领甲走到一旁,耳语道:
“那宋人根本没甚要紧,要紧的是少将军的脸面。方才少将军分明教尔等好生见礼,你俩却是十分里只做到了五分,这岂不是折了少将军的脸面?”
说到此节,他又朝院外抬了抬下巴,面露不屑之色,以口型比出了四个字:
“牧那黑泰。”
猪狗不如之人纵是有了几分体面,也是高贵的金人恩赐下来的,而若是没有了金人的赏识,牧那黑泰便永远只能是牧那黑泰,只配在金人的脚下匍匐。
那叫书九的宋人武功高又如何?
也不过一条替人卖命的狗罢了。
固德外和内方、心性高傲,对书九的礼敬从来都只是表面功夫,骨子里却是根本瞧不起此人的。
事实上,能被他瞧得起的人,这世上也没几个。
这一番话说得清楚,达昌安与芒格终是听懂了,连连点头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