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大夫人到了。”
通济码头宽阔的青石台阶上,塔哈小跑着来到莽泰跟前,弯腰低声禀报。
他还是更习惯于唤莽泰老爷,就像在本家时那样,而非如今府中众人都喊着的“大帅”。
莽泰并未留心这称呼上的不同。此刻的他正与客人寒暄,闻言略略转首,淡然的眼风扫过不远处的帅府车队,在吉勒氏那张满难掩喜色的脸上停顿片刻,点了点头:
“唔,我知道了。你让人与夫人说一声,我们先进去。”
塔哈躬身应是,退了下去。
莽泰又盯着吉勒氏看了一会儿,目色极为冷凝,复又现出了几许怆然。
今晚,他最珍爱的女儿的将要举办一场隆重的丧仪,身为父亲的他却无法以凶手的人头祭奠,他既痛且恨。
然而,他的夫人却仿佛与他的情绪并不相通,那张笑吟吟的脸令他觉得刺目。
莽泰绷紧的唇角痉挛似地抖动了一下,似讥似哀,须臾消散。
“吉时还没到,诸位请先去棚中安坐。”他转向来客颔首道,眉眼间一派平静。
他与长子固德是直接从营盘入城的,王匡等人亦皆随行。
因骑着快马,走得也早些,固他们比吉勒氏更先抵达码头,待到吉勒氏终是察觉此乃女儿丧仪、实不该满面欣然、于是终于换上了一副哀容时,青石阶上已然不见了莽泰父子的身影,却原来他们是引着男宾先行去了彩棚。
通济码头今日被左帅府整个包下,不仅留出地步供各府停放车马,还高搭彩棚、扎设帐幔,布置了吃茶待客的地方,并有拒马隔绝闲杂人等,周遭还有大批侍卫严加把守。
吉勒氏一到,各府女眷便也皆下了车,被延入另一座彩棚暂歇。再不多时,大萨满便高声宣布吉时已至,可以开始祈福了。
一时间,号角齐鸣、鼓乐喧天,巫师与祭司吟唱起了古老的祝歌,巫男巫女率舞,童男童女跪奉法器,河畔百姓鼓噪喧嚣不息,水面上更有千重细浪、万盏彩灯,直可谓沸反盈天。
吉勒氏拿帕子掩着面,悲悲戚戚谢过众宾,当先起身离棚,先在祭台前上香、向诸神敬祷,再奉上各色祭物求河神保佑,最后哭送花真阴灵登临神位。
众宾亦尽皆依此祭奠完毕,便被请进了楼船船舱。
舱中已然备齐酒果,金族丧仪并无忌口讲究,肉食酒水俱皆铺陈在案,有穿着素服、头脸干净的丫鬟来回奉酒送菜,安排得十分周全。
自然,众人也不会当真在人家的丧事上便大吃大喝起来,那也太过失礼了些。不过是略将食水沾了沾唇,再坐上一会儿,或往那二楼三楼观一观河景,便自后舱下船,乘上帅府专事安排的接引小舟,去往码头的另一侧登岸,再行回府。
之所以如此安排,却是为了不令这些贵客与低贱的人牲碰面。
殉葬的人牲如今尚还不曾登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