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饶了老汉罢!今日已经来过三次了,家里再也没有什么值当的东西了!”
众人下马。
尹吉甫冲老丈一揖:
“老伯勿要惊慌,我们只是借宿。
“并且,我等一行颇有钱财,不会亏待老伯。”
那老丈眯着眼睛,把众人仔细看了一回,怯怯地道:
“你们不是官人么,真是借宿么?”
龙子西道:
“老伯放心,我们委实不是官家,只是路过的客人。”
心里却奇怪老丈为何如此惧怕官家。
那老丈面色稍松:
“真是路过的客人?
“要是住宿自然可以,只是老朽家徒四壁,无甚招待。
“家中只有我们两个老弱和一个妇人,也无人伺候客人。”
尹吉甫道:
“不妨。我们自带着粮食,只把锅灶借我们一用,有个睡觉的地方也就是了。”
老丈便把一行人让进了院里。
早有一个老婆婆和一个妇人出了家门,面带恐惧。
老丈道:
“他们只是借宿的客人,不妨事。”
尹吉甫当下先把裴圳安排到旁边房里休息,派一个人生火做饭,马车上自有些生肉和菜蔬。
又派一个人到村头沽酒,两个老人早送上水来。
龙子西看到两个老人虽已不怕,却始终满面愁容,心下疑问更深。
看那老丈和那妇人陪着小心,忙前忙后,龙子西道:
“主人家不必忙碌,我们自有伴当。
“却想问一句,为何把我等误为官家?
“却又为何见了官家便有躲避之意?”
那老翁叹口气,摇摇头,道:
“听口音这位小哥不是当地人,也难怪你不知。
“我们这儿有句话,唤作‘不惧鬼爬窗,只怕官上门’,那官家上门,必无好事,是以家家户户见了官家自然害怕,唯恐避之不及。”
龙子西暗想,百姓惧官比畏鬼更甚,也不知这官家到底可怕在什么地方。
却听秦世杰道:
“却怎地唤作‘不惧鬼爬窗,只怕官上门’?”
老翁道:
“那鬼爬窗户,不过吓人一跳,却也不敢遽伤人命。
“而官家上门,要么收赋税,要么征粮草,要么强拉青壮年去充军。
“更是随手牵羊,家里有什么值当的东西也逃不过他们的手。
“今天一天老朽家里就来了三拨官人,连最后一点粮食也给拿走了。
“唉,如此,不是要人性命,比鬼更可怕么?”
那婆婆和妇人坐在一边儿不说话,却早掉下泪来。
龙子西想说句安慰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想想,问道:
“老伯家中怎么不见年轻男子?要过活倒也确实不易。”
老翁一脸愁苦,道:
“唉,老汉原有三个儿子。
“长子已婚,这位便是他的浑家。
“却是前些年被宣王征兵,到了很远的北边与犬戎人打仗,生死未卜。
“次子去年被褒君征去修城防,出了事故,被那运石车轧死。
“老朽的小儿子,也似你这般年纪,便是上个月又被征兵戍边去了。
“便只剩下我们两个和一个儿媳,只是过一天是一天罢了。”
龙子西轻叹口气,心道:
这里的百姓如此苦楚,却是自己没有想到的。
我若有朝一日有所作为,无论如何也要想个法子才行。
尹吉甫见龙子西沉思不语,面露忧色,道:
“贤侄若有心报国,待我们完结了眼前的事情,自当助贤侄寻个前程。”
龙子西苦笑一下,却想:
眼见天下动荡,个人又哪会有什么前程?
过了约一个时辰,伴当把饭菜做好,还买来了一些酒,便招呼主人三个同吃。
三人原先不肯,但想是多日没有好好吃上一顿饭了,面有饥色,还是答应了。
刚刚吃了一会儿,忽听村里鸡叫狗吠,一片嘈杂,还传来女人的哭声。
众人不禁停了杯箸,侧耳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