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思微这才想起来还有医院的事情没有了结,她都忘了自己是个病号了,低头跟着迟离离开了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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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离开车,一路到了医院里,两人先去病房收拾了东西,然后走向医生的办公室。
临到门口,洛思微的脚步不自觉地放缓,感觉自己像是要被押赴刑场。
进了办公室以后,白天查房的小医生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去找里面的主任。
那小大夫还冲着洛思微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随后双手合十,仿佛是要她自求多福。
洛思微硬着头皮走进去,看到医生的桌角放着她打印出来的病例。
主任医师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戴着方形黑框眼镜,衣着古朴,那医生一看到她就火冒三丈:“姑娘,作为病人怎么能这么没有自觉性呢,你真是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结果还没出来,万一你在外面晕倒怎么办,会有生命危险的!”
洛思微一个劲儿地点头,没想好怎么回答,她出去的时候真的就是觉得自己没事了,没想那么多。
迟离在一旁道:“对不起,刘主任,你也知道我们职业特殊,下午有紧急情况,所以我才把她叫过去的。”
洛思微向他投去感谢的目光。
“是吗?”医生似乎有点不信,反问了一句,“她年轻不懂事,你个做领导的怎么也胡闹?”
迟离一本正经地说:“她太关键了,刑侦队缺了她工作没法运转。”
洛思微从这话里听出了反讽的味道,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医生的表情还有点质疑。
迟离又一脸严肃道:“她下午带着物证队搜查,把人家房子的装修都拆了。”
听了这话,洛思微的脸更红了。
“拆家?那不是和二哈似的吗?看姑娘你文文静静的,我可没想到啊。”医生被戳到了奇怪的笑点,哈哈笑了。
洛思微尴尬地看向脚尖,指头抠住地面。
迟离解释道:“最后找到了不少证据,我们会给复原的。”
听到这里,刘主任的怒气消散了一半,他摆了摆手道:“算了,你们做警察的也不容易。”
然后他把各种的单据还有病例拿给洛思微:“我给你开了药,按照单子上写的,不要漏服。一周以后过来复查。”
洛思微点头道:“谢谢,麻烦您了。”
都处理完了,写了出院小结,迟离又去楼下办了结算手续。他在窗口付款,医务人员递给他一张单子签字。
洛思微探头说:“我看看,一共花费多少?”
迟离用手挡了一下:“别看了,反正是公家的账。”
洛思微感慨:“市局这里福利就是好,还能够住特需病房,之前我在三分局,都是住三人间。”
“谁让你舍己为人,把倪湘和蓝安安的份一起住了?”迟离抬头看向她。
洛思微被这句话怼得无言以对。
迟离却一脸淡然地把结算后的单据叠得四四方方的,放在了自己的口袋里,然后道:“我送你回家吧。”
回程的路上,洛思微还在想着包鸿源的事,这一天下来,警方的收获不少,物证们已经采集了信息,那些毛发,还有血迹,都会一一进行基础化验和信息采集。
她还在想着那些奇怪的证词。
不过根据她的经验,证词都是从旁观者的角度出发,会带入一些主观的情绪和判断,有的时候未必是真相。
总之不能不信,又不能全信。
迟离开着车看着前方,问她道:“案子查到现在,你有什么想法?”
洛思微梳理了一下脑内的线索:“我现在有点怀疑凶手是二房东。最初被丢下去的老人,可能是死在租住房里,没有亲朋的老人。二房东无法正常处理尸体,就把尸体丢入了井下。而其他被害人,可能是和二房东起过争执的人。这样,老人,房东,二房东,那口井下的尸体,就都联系起来了。”
迟离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推断合情合理,不过事情会如此简单吗?
洛思微说到这里侧头问:“迟队,你了解租房市场吗?”
迟离回答得简短:“我自住,不太了解。”
洛思微道:“我一向是租房子住,所以对这些事情有一些了解。也有点经验总结。”
迟离问:“你总结了什么?”
回去的路程还有一段,洛思微就头头是道地讲解了起来:“很多房东会对租客有要求,比如市场上最受欢迎的租客,就是独身女孩。房东会觉得女孩子爱干净,房子保存得相对完好,这类人是黄金客户,就算是降价也会愿意租给她们。”
“租房市场上,其次受欢迎的房客是年轻的情侣,没有小孩子,不会在墙上乱涂乱画,情况稳定,这也是比较让中介和房东喜欢的。再往后排,就是单身男青年和带着大孩子的中年夫妻。不太好租的就是怀了孕或者是带着小孩子的小夫妻,带着老人的家庭。”
“不管房子再破再旧,几乎所有的房东都特别忌讳两种人来租房子,那就是七十岁以上的独身老人,以及入不敷出的穷困人。”
“老人可能会生病,可能会出意外,甚至可能会死亡,独身的老人危险系数更大,有的孤独死的老人,要死后十几天才会被人发现,没有房东会愿意自己的房子承担风险,所以独身的老人往往有钱也租不到心仪的房子,就算偶然租到,也需要比别人付出更多的房租或者是押金。至于穷人,他们变数很大,可能会付不起钱,拖欠房款,找不到人。”
洛思微说到这里总结:“还有一种,租房难度最大的,是这两种相叠加。”
迟离明白了她的意思:“穷困的老人。”
洛思微道:“所以,这时候就需要二房东了,二房东把一套房子改成群租,就可以赚取中间的差价。他们只管收钱,对租客从不挑挑拣拣。不付钱就会被打包赶走。所以他们也算是给一些老人提供了容身之所。”
这是个挺残忍的现实问题。
车里一时安静,洛思微叹了口气又说:“有很多年轻人觉得自己自由自在的,不想存钱买房。不过我将来还是会选择攒钱买个房子。我觉得,那不是给年轻的自己预备的,而是给老了的自己预备的。老了,有一套房子,可以死在自己的家里或者是医院里,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了。”
迟离道:“你忽略了一个问题,有的老人可能本来是有房子的,他们曾经是中产,可能有子有女。有个词叫做老后破产。人们可能会因为疾病返贫,也有可能因为家人的原因失去房产。我就曾经看到过一对老夫妻,因为帮儿子偿还赌债,卖掉了自己的房子。”
这是洛思微之前没有考虑过的。她愣了片刻,靠在了座椅上。
窗外的天色已经黑了,沿途的路灯亮了,像是坠落的星河,她仔细思考了各种的方式,都觉得无解,人生本就无常,准备得再完善也没有办法应对各种的突发情况。
快到下车时,洛思微开口道:“你说得对,也许这世界上真的有命运这回事吧。”
迟离却没有她这么悲观,他把车停在了洛思微的小区门口:“我的意思是,既然未来一切皆有可能,那不如好好把控当下,问心无愧。”
一句话把洛思微心里的结解开了,她感觉身体又暖了起来:“是啊,如果从年轻的时候就拼尽全力,当下的每一个选择都认真对待,那走到最后,即便是结果不尽如人意也不会后悔。”
她学以致用地说着,“谢谢迟队,我决定,与其操心那些有的没的,不如尽快把这个案子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