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男人这才发现屋子里多了两个陌生人。他们“咦”了一声,没有露出太诧异的神色,反倒是心领神会一般:“两位是外边新来的?”
池暝掂量了几下手里的乌龟,不答反问:“这在做什么?”
其中一个男人看了眼他手里僵着四肢的无头乌龟,笑了笑,声音沙哑:“这乌龟偷喝了我们一坛子酒,正捉了它想泡酒呢。你们要是要,就给你们玩儿。”
池暝就毫不客气地把这满身酒气的乌龟往兜里一揣,连声道谢也没有。
时间不早了,女人要忙着去做饭,和他们匆匆介绍了一句“我叫张小洁”,就拽着其中一个男人走开了,剩下那声音沙哑的男人还面带微笑地站在桌边,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人。
沈清濯并不急着套话,礼貌地笑了笑,就要告辞——情况未明的时候,欲擒故纵是个好东西。
见他们俩说走就走,男人的笑容略略收敛了几分,微微站直了身子,问:“你们不好奇这是什么地方吗?”
沈清濯侧头望了他一眼,答道:“大概是我们不该来的地方。”
男人又笑起来了,他长得有些阴柔,笑起来时声音却很沙哑,和他的样貌极为不符,透着股违和感。他神情闲适地走过两人,在门口停下了脚步,彬彬有礼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既然来了,就没有不该来的说法。走吧,我给你们讲讲这里——毕竟这儿好久没有新人来了呢。”
……
天色渐晚,夕阳西斜,余晖将天际染得一片火红。桃花清香沁入鼻端,浓腻得让人想打喷嚏。
男人叫仲承,据说是已经在这住了十几年了,看着这里由一片荒芜,逐渐变得桃花漫野,看着“居民”越来越多。
“多美好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仲承笑吟吟的,哑着嗓音道,“没有烦恼,没有争吵,和谐又安稳的生活,能实现你的任何梦想。”
他随手一指田垄边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人,那白发苍苍的老人正抱着画板,如痴如醉望着斜阳,眼底有着浑浊的痴迷。
“你们看,他从小就梦想着要成为名动一方的画师,可惜……”可惜那个世界竞争太残酷,他如微小沙砾,毫不起眼,蹉跎了大半辈子,一事无成,穷困潦倒。
“不过在这里,他可是有名的大画家呢。”仲承笑道,“他在这住了八年,最擅长画桃花林……你们一定看过他的画。”
沈清濯想到那页桃花林,眸色深了深,不过仍旧是没说话。
仲承并不在意他们说不说话,他自顾自地说下去,“还有小洁……就是方才带你们进屋的那个女人,还记得吧?她的梦想是嫁给青梅竹马的邻家哥哥……”
可惜邻家哥哥只把她当妹妹看,更不愿意娶她。
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张小洁现在在这里,不一样和她的邻家哥哥甜蜜蜜吗?连做饭都要拉着一起去厨房。
这儿就是一个实现美梦的地方。
仲承讲了许多,才意犹未尽地停了话题,问:“怎么样,留下来吗。”
他的语气很随意,明明是个问句,却说得势在必得——这样美好的地方,实在没有什么理由能让人拒绝。当然,他们既然都已经踏入了这里,就算是想出去,也出不去了。
沈清濯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抿了抿唇,欲言又止。最终,在仲承的微笑里,他叹了口气:“不好吧……这里还要自己砍柴生火……连电都没有呢。”
连普通农村的条件都要比这儿好多了。
仲承的笑容有点维持不下去了:“什……什么?”
沈清濯:“环境条件好差啊。”声调温柔又无辜,“还是走吧。”
他拉着池暝,作势要走。
仲承的笑容崩了,他冷了神色,声音嘶哑,像一条毒蛇在嘶嘶地吐着信子,“想走?怕是走不得了。”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桃花香突然就浓郁了起来,几乎要化成实质,黏糊着将人包裹其中,腻得人心头发慌。
仲承看着那两人面上同时出现一点空茫神色,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哑声问:“还走吗?”
——当然是“走不了”了。
于是神色迷茫的两人顺从地被安排在了张小洁家隔壁的屋舍里,仲承笑吟吟地替他们掩上门,“好好睡一觉吧,醒来你们就不想走了……瞧你们是一对吧,我可真是善良啊,还让你们住一处呢。”
木门吱呀一声关上,仲承和张小洁他们说笑的声音渐渐传远了,四周恢复寂静。
半晌后,盖得紧紧的被窝下传来池暝小声的嘀咕:“有点闷,我能踢被子了吗?”
“……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