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嘉茉知道他们对宋奇志的期待,也知道,他们只是觉得自己的人生太糟太烂,想培养一个优秀的儿子,来肯定自己存在的价值。
但最终,三人的名字还是很轻易地被时间抹去。
如果他们知道的话,一定会更加崩溃吧。
宋嘉茉在原地坐了很久,直到天色慢慢黑了,她才说了声谢谢,站起身来。
因为太久没说话,声音已经有点哑了。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
解脱?庆幸?唏嘘?好像都有。
但更多的,是麻木。
这个伤口太久了,太久太久了,以至于要开始慢慢愈合时,都没有太大感觉。
镇里的冬天更冷,树木萧瑟,楼与楼之间隔着巨大的豁口,风肆无忌惮地横吹。
她抬腿,走到某处熟悉的建筑前。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地方。
她在这里出生,也在这里逃跑。
愣了会儿,她跟陈赐说:“你说,这里算我的家吗?”
她时常弄不清楚定义,偶尔恍惚时,也会想,那自己真正的家,到底该在哪里。
“这里不是。”
他走到她面前,仿佛隔绝掉她和这段糟糕的回忆。
陈赐俯身,将她抱进自己怀里:“真正的家,我会给你。”
*
她并没停留太久,凌晨时转身离开,去了最近的一家酒店休息。
酒店的床很大,她平躺在上面,有一搭没一搭地,听陈赐说着话。
听他说宋鹏海变卖的那两处房产,兜兜转转间,全到了他的手上。
听他说后来的那一栋,在不久之前拆迁,因为占地面积大,补贴了不少,比陈家当时拨给宋鹏海的钱,还要更多一些。
人生好像一个巨大的循环。
他们从陈家要走的,也以别的形式偿还了回来。
宋嘉茉打着呵欠:“所以清鱼镇的这栋房子,现在归你了吗?”
“嗯。”
“那你打算怎么处理?”
“再想想,”他擦了下她眼角的泪渍,“困了就睡。”
她本来还想再聊会儿,但听他这么一说,仿佛被催眠了似的,安静了片刻,就睡着了。
陈赐拿出手机发消息,比她晚睡半个小时,又在七点多早起,替她掖了下被角,就出门了。
清晨的天还没亮透,冷风阵阵。
李威远远见到他,就开始骂:“没见过你这种人!我不就是在附近开工吗,你非得一大早把我薅过来!我就睡了六个小时!”
陈赐:“我睡了四个半。”
“……”李威没话说了。
片刻后,李威道:“说吧,找我什么事?”
陈赐示意他看面前的房子:“旁边这几栋也没人住了,我打算买下来,然后修个——”
“修个什么?”
“希望小学吧。”他说。
李威家里是做建筑的,毕业后,老头子就把他丢进了各种项目里历练,这种活儿还是能安排的。
“可以啊,”李威说,“不过你怎么突然跑到这个地方来修希望小学?投资?”
“不是,”他道,“我女朋友以前住这里。”
李威吓了一跳,半晌才反应过来,情绪激昂:“女朋友?什么女朋友?你谈恋爱了?我草,谁啊?!”
陈赐启了启唇,正欲脱口而出的当下,想到宋嘉茉的话。
他爸那关还没过,现在告诉李威,基本等于昭告天下,容易影响到时候的计划。
于是他顿了会儿,道:“很快你就知道了。”
“行呗,”李威看他又卖关子,“我倒要看看,和告白墙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李威又围着场地规划了半天,然后道:“这事儿你女朋友知道吗?”
他摇头,“修好了再告诉她。”
李威吹了声口哨。
“浪漫是不?惊喜是不?哎我怎么没看出来啊,赐哥,你还有这种细胞?是爱让你无师自通吗?你以前对我咋不这样呢?”
谈到对面的人,陈赐终于没了耐心:“差不多行了。”
李威:“……”
*
宋嘉茉转醒之后十分钟,陈赐也裹着风雪走了进来。
她从床上坐起,看着他手中热腾腾的小馄饨:“你去干嘛了?”
“给你买早餐。”
“不止吧,”宋嘉茉摸了一下旁边的温度,“你走有一阵子了。”
洗漱完,她突然想起什么,狐疑地站在桌边:“你该不会出去偷情了吧?”
陈赐抽出个勺子:“怎么会这么想?”
很快,他不知是想到什么,唇边荡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况且,跟谁偷能比跟你偷有意思?”
“……”
她无语片刻,撇了撇唇,坐到桌边开始享用。
“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好玩的?”
以为宋鹏海的事要处理很久,他们都请了周一的假,可以明天再回去。
“没什么,”陈赐道,“有个看花的地方,但现在不是花期。”
宋嘉茉拉开窗户,发现下雪了:“那今天就在酒店里休息吧,一起看看电影也挺好。”
他们就躺在床上消磨时间,睡睡醒醒,聊聊看看,时间倒也过得很快,眨眼就到了晚上。
电影里正在播一部公路电影,主角的下巴处有个疤,却丝毫不影响人物魅力,仍旧很帅气。
宋嘉茉靠在他肩上,随口问道:“你身上有疤吗?”
“有一个。”
没想到还真有,她霎时抬起脸来:“真的?怎么弄的?”
“忘了,好像是第一次为你打架的时候。”
“让我看看,”她说,“在哪儿?”
他的疤也很讨巧,长在后颈和头发交接的位置,被头发挡住,平时根本看不出来。
宋嘉茉手指顺着绕到他颈后,慢慢摸着。
那一块儿的皮肤是软的,有一点凸起,生怕弄疼他似的,她动作轻柔,像羽毛在挠。
她跪坐在他面前,留恋又痴迷地摸着他后颈的那道疤。
大概是在一起太难了,才显得这道疤都这么完美,这么珍贵,他处处都是她喜欢得恰到好处的模样。
怔忡间,突然听到他开口叫她,声音有点儿哑。
“宋嘉茉。”
她愣了下:“嗯?”
“你再摸我要起反应了。”
“……”
“…………”
“那,那怎么办,”她磕磕绊绊地说,“我,我姨妈还没走完。”
小姑娘谨慎地收回手,无所适从地趴在枕头上,半晌后,很小很小声地说:
“那……要不……”
“用腿呢?”
窗帘轻轻晃动。窗格的暗影间,她察觉到后背上覆盖的温度,听见他的呼吸声在耳畔响起,沉而湿润。
他舔了下她的耳垂,哑声:“腿,夹紧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