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林苑能有什么事。
卫长君想不通就问那黄门,陛下找他何事。黄门侍郎觉着这事怪丢人,直言他过去就知道了。卫长君考虑到此时的上林苑还不具规模,离秦岭也不近,便问去几天。
黄门侍郎觉着卫长君有经验,可以很快办妥,“一个时辰左右吧。”
“那午饭前还能回来。”卫长君示意黄门掉头,“走吧。”
小霍去病拉住他的衣角,“舅舅去哪儿?”
众门客因天子近侍突然而至惊呆了,闻得此言回过神,不约而同地转向卫长君,就差没明说,他们也可以为陛下分忧。
刘彻身边武有禁卫军,文有司马相如,哪用得着他们。卫长君装没看见,低头交代大外甥,“去告诉侯爷和韩兄以及三个舅舅,我去去就回。”
“我不去啊?”小不点脱口而出。
卫长君噎住。
刘彻跟身边人感慨过,卫长君非常人。以致于黄门也好郎中也罢,无人敢把卫长君当一介白身,更不敢提他的出身。红薯亩产之高,黄门亲眼所见,甚至很多是他盯着上林苑的奴仆一个个挖出来的,做不得假。卫长君在黄门眼中比长得仙风道骨常把鬼神挂嘴边的术士靠谱多了。
黄门敬重他,对小霍去病也不由得多了几分耐心,“小公子也想去?”
“不可以去吗?”奶声奶气说出理所当然的话,黄门禁不住笑了,“卫公子,事情虽急但于你也不是什么大事。既然小公子想去,那就一块去?”
卫长君盯着大外甥:“去可以,不许闹。”
“不闹,不闹。”小不点的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
卫长君见状就知道他左耳入右耳出,“上林苑离这儿不近,半道上不许闹着要回来。”
“不闹,不闹!”小霍去病见他唠叨个没完,甩开他的衣角抓过小阿奴,“快走!”迈开小腿朝马车跑去。
黄门一见还有个小的,“那孩子?”
“去病小友,我家阿奴。”
黄门想起来了,“小卫公子吧?瞧我的记性。大公子,咱们也走吧。”
卫长君这才直面那些门客,“诸位,回见。”
众人这会也听出来了,黄门是奔着卫长君来的。他都没进去拜见魏其侯爷和韩上大夫,更不可能叫他们随行。于是都很懂事的叮嘱卫长君路上小心。
卫长君随黄门到马车旁,两个小崽子正对着马车一个劲长吁短叹,“怎么不上去?”明知故问。
小霍去病一脸无奈地看着他舅,仿佛在说,您看不见啊。
“跑那么快,我以为你早上去了。”卫长君把他放到车上,接着把小阿奴提上去,“往里去。”
这边路窄,马车太重容易翻车,卫长君一边随黄门往子午栈道走一边问:“方才听侍郎的意思又要紧又不是什么大事,陛下找我究竟何事?”
都是自己人,黄门侍郎也没再藏着掖着,“咱们忘了怎么育红薯苗。”
卫长君微微张口,脸上写满了惊讶。
黄门躁得慌,“咱们起红薯的时候你教咱们育苗,我也觉着简单。谁知今日拿到手,瞧瞧哪头都像头又都像尾。”顿了顿,“我向陛下请示,陛下说,不是很好分吗。结果您猜怎么着?”
卫长君心说还用猜,你人都在这儿了。
“陛下拿到手一看也傻眼了,令你赶紧过来接我。”
黄门侍郎点头,“公子,待会见着陛下,您可千万别说,不是教过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卫长君懂,刘彻也是要面子的。
随后登上马车,卫长君定定地看着两个小不点,“刚才的话都听见了?”
两个小崽子不约而同地点头。
“见着陛下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不要我再重复了吧?”
小霍去病摇头,“不说。”
坐在卫长君对面的黄门笑了,“小公子机灵,他日前途不可估量啊。”
小霍去病坐直抬起下巴。卫长君抬手把他的小脑袋按下去,“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你才五岁,夸你两句就恨不得抖起来,过几年长大了飘起来,还知道自己的根在哪儿?”
“在哪儿?”小不点不假思索地问。
卫长君噎的想揍他。黄门没等他出手,先说:“根就是家。”
这样说霍去病就懂了,“根在秦岭。”起来扑到卫长君怀里,“舅舅,对不对?”
“坐好!”卫长君抬手把他放阿奴身边,“到了上林苑,要么老老实实在车里等我,要么叫人家跟着你。否则我请人把你俩送回来。”
小霍去病正襟危坐,瞬间入定。
黄门见状又想笑。卫长君嫌大外甥精怪的丢脸,揉揉额角转向窗外。
初春的上林苑没了硕果累累,没了姹紫嫣红,又没到桃花盛开柳树吐蕊的时节,虽然有不少树木房屋,可依然有几分萧瑟。
卫长君不意外,从深秋到初春长安内外同一色。两个小不点肉眼可见的失望,早知道跟秦岭脚下没两样,他们就不来了。
小霍去病抓住卫长君的手,“大舅,这是上林苑啊?”
卫长君点头:“不好玩?那你和阿奴先回吧。”
小霍去病摇摇头,来都来了,就算不好玩逛一圈再走也不迟啊。
“大舅,我是不是得跟你分开啊?”小不点仰头问。
黄门:“小公子,卫公子得教咱们育红薯苗。要不我给你找几个人,叫他们带你和小卫公子到处看看?”
初到陌生的地方,仗着有大舅,小霍去病一点不怯生,奶声奶气地说:“有劳你了。”
黄门乐不可支,“不劳不劳。”随后给他们找两个郎官。
小霍去病一听随便去哪儿,不出上林苑就行,顿时跟得了圣旨似的,朝他大舅反方向跑。卫长君无奈地叹气。
黄门开解他,“大公子合该高兴才是。小公子落落大方,小小年纪就会待客,将来一定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卫长君一边随他去地里一边说,“不瞒你说,我也这么想过。再一想离他弱冠还有十五年,我妹妹又想嫁人,他此后恐怕得跟着我,我就忍不住头疼。”
黄门惊讶:“大公子这么快就知道了?”
卫长君被问住。
黄门见他满脸疑惑,颇为奇怪,“您不知道?”
“我,应该知道什么?”卫长君不明所以。
此事还得从今年除夕前卫家人进宫说起。卫子夫听她们母亲提到,她长姊近日忙着相看人家,不是家境不好就是家境太好,有的是人好家世不行,有的是家世很好人不行。卫子夫忧心卫孺的亲事,刘彻逗长公主玩的时候她跟刘彻话家常,没忍住提了一嘴,刘彻就把此事包揽下来。
刘彻回到宣室方记起卫孺不止是卫子夫长姊,还是卫长君的大妹。卫子夫长姊嫁的不好,他可以随便找个理由糊弄过去。卫长君的大妹不幸福,叫他糊弄他也不敢糊弄。
刘彻二十来岁,还没见过几个新嫁娘,哪会保媒拉纤。这些日子就令黄门郎中等人帮他留意,一旦瞧见个好的立即拿下。
黄门大概把事情经过解释一遍,陡然想起他不止一个妹妹,小霍去病不是卫孺的儿子,“大公子是说你二妹?”
卫长君颔首:“改日劳烦侍郎替我禀告陛下,二妹已经有意中人,不劳烦陛下费心。大妹的事就有劳陛下了。”
黄门很意外,他竟然这么放心,“我以为大公子会说,都不劳烦陛下了。”
卫长君微微摇头,“我在秦岭,食铁兽、金丝猴倒是认识几个。可以当我妹夫的人,那是一个没有。”
黄门不由得想起先前卫家门口那些人,“那些不是大公子的客人?”
卫长君:“魏其侯的客人。侯爷在我家给两个弟弟上课,他们闲来无事就去我家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黄门又稍感意外,那些不是指望讨好权贵出人头地就是靠着权贵混吃等死的人,竟然也能主动帮卫长君干活。
黄门越想越觉着不可能,实则是卫长君善良仁义,不好对他说实话。不过没关系,不欺负卫长君就行。至于哄骗魏其侯,反正他家大业大养得起。无赖子若是都去他家,长安八街九陌反倒干净了。
“大公子,到了。”黄门停下,“陛下在地头上,我就不过去了。”
卫长君下意识问:“侍郎还有事?”
“我得回宫。”宣室殿倾巢而出,万一太皇太后找不到他们,打听到这儿来,这些红薯可别想安安稳稳长到收获时节。毕竟不是一两亩地,而是几百亩。太皇太后一定认为皇帝年幼胡闹浪费良田。即使明面上支持他,也能半夜里使人薅的一干二净。
卫长君见他神色复杂,也没继续问,直直地往西南方向去。
尚未到跟前,卫长君就看到刘彻冲他招手。这叫打算慢悠悠过去的人不得不加快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