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粮穿的草鞋上沾了水,索性扔门外晾晒,光着脚对主父偃说:“先生屋里歇会。”
主父偃摇头:“不打扰了。”
孟粮:“长安离此地也不近,先生坐车不累,马也该累了。喂了水和草再走也不迟。”
主父偃拱手道:“叨扰了。”
“来者皆是客。郎君改日知道了也不会怪我。”孟粮把两扇宽大的门打开,听到车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先生,车里还有人?”
“一些礼物。”主父偃赶忙补一句,“给小霍公子和阿奴的。”
孟粮摇摇头笑看着他。
主父偃何等聪慧,见状令驭手把车留在外面,马进来吃草。
许君和西芮也跟卫长君回秦岭了。孟粮虽然能进正院,也可以打开厨房门,但他极少过来。正院冷锅冷灶的没有茶水招到他。孟粮请主父偃到院中果树下稍等片刻。
西瓜藤被霍去病和阿奴盖的很好,严霜只冻死几片叶子。严霜过去就开花结果了。孟粮摘个小的,到东边大厨房洗干净,一切两半,一半留自家人和主父偃的奴仆吃,一半被他拿去正院招待主父偃。
上林苑不缺西瓜,但市井之中并没有。时隔很久,主父偃再一次看到西瓜,不由得起身,“孟粮,这不合适。”
“如今我们家最不缺这个。河岸上种了近半里路。要不是麦秸垛多,前些天就全冻死了。”孟粮边切瓜边说,“陛下曾不止一次警告我等,家里的事不许对外人道也。先生该知道郎君并不希望在此见到你。”
主父偃想也没想就把东方朔推出来挡枪。
孟粮眉头微蹙,“郎君就不该给他出主意。空长一张嘴,净不说人话。”
主父偃差点被西瓜汁呛死。
孟粮提醒他慢点。
主父偃把嘴里的瓜咽下去,解释道:“多年不见,我也是担心大公子。”
孟粮:“郎君每年除夕前都会回城过除夕。先生有心还担心见不到郎君?”
闻言主父偃不由得想起几年前沉默寡言的孟粮,“想必这几年你也很得大公子看中吧?”
“我成天在郎君身边,郎君又从不吝啬提点我等,不用心也能学到一二。”
主父偃在卫家那几日常跟在孟粮身后,说过他家不易。他本意是希望孟粮帮他在卫长君面前美言几句。这几年孟粮时常进城送东西买东西,听说过主父偃是个十足的小人。孟粮不希望好不容易得道升天的主父偃越陷越深越走越歪。但孟粮也不会找上门提醒,他没那么多烂好心。
今日人到跟前,孟粮便趁机道:“以后别来了。哪日出了事,郎君看在你知情识趣的份上,兴许还能拉你一把。”
主父偃楞了一下,感动又想笑:“孟粮,你不愧是大公子的人。外冷心热。”
“那是因为我认识你。你这几年还算听话。在路上碰到小郎君都装作不认识。”卫广说起主父偃时,孟粮恰好在院里打水。顺便也听到卫长君对卫广说,主父偃是陛下的一把刀,装不认识是怕伤着你。
主父偃拱手道:“你放心,真有那一日,我也不会求大公子。旁人贪财恋权的时候,可能存着侥幸心理,能安稳到老。我建议陛下把诸王的土地分给他们的儿子的时候,已经做好被怀恨在心的王爷们杀了。”
孟粮摇头:“真到那一刻,你就怕了。不是怕死,而是有种种牵挂。”
主父偃想说,你没穷过,不知道生不如死的滋味。忽然想起孟粮也是个六七尺的男子,也没比他大多少,他家再穷也没到自卖为奴的地步,“陛下很看重大公子,即便大公子有心帮我,陛下也——”听到脚步声,倏然住嘴。
孟粮朝西瓜睨了一眼。
主父偃拿起瓜假装忙着吃瓜。
孟粮走到门边想问什么,看到大门外的车和人,顿时面色不渝。
主父偃见他拉下脸,走过来问:“出什么事了?”说话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惊讶道,“公孙太仆?”
公孙贺震惊:“你怎么在这儿?”
主父偃把那日在宫门口碰到东方朔的事大概说一遍,“公孙太仆也是来找大公子讨主意的?”
公孙贺来提醒卫长君以后出钱出物量力而行,别打肿脸充胖子,“小儿在大兄这里有些日子了,我父母和夫人想他想的厉害,叫我接他回去。”问孟粮,“大兄搬去秦岭了?”
孟粮点头:“郎君不在家,屋里也没茶水。奴婢切半个瓜才吃两块。您也进来吃点瓜歇歇脚?”
公孙贺颔首,“大兄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孟粮:“立冬前后。”
主父偃不由得看一下孟粮,方才那个老奴不是这样说的。那个老奴不如孟粮同卫长君关系近,他都知道的事,孟粮不可能不知道。
孟粮为何这样说。
公孙贺朝外看一眼,“那些红薯不是春红薯?快收了吧。”
孟粮:“红薯不怕雨水,可以慢慢收。这边的红薯从未卖过,奴婢等人收上来切片晒干就行了,无需郎君在此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