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嫣:“分家是他们要分的。分开前的东西随便用,分开后的东西还能随便用?”
此言有理。
韩家奴仆到地里挨个通知。
这些人果然如奴仆说的一样,认为卫长君一走韩嫣就翻脸。韩嫣才不管他们高不高兴。大雪前犁和耙收回来,韩嫣交给匠人修补。
除了已经成家的,如今还有上千名匠人匈奴人和女人。他们依然跟驻军一样一起吃饭一起干活。韩嫣希望朔方小城有千户,给孩子们上完课,他就去匠人做活或女人揉玉米纺线做衣裳的地方同他们闲聊。
韩嫣做不到跟平民称兄道弟,于是他问这些人家里几口人,有没有妻儿,家中有没有房屋等等。
思乡情绪容易把记忆美化,比如在家时父母长辈疼姊妹,他们心中不平。到了朔方,可以理解长辈不易,没钱给他们娶妻。有些女子甚至可以理解父母叫她们给兄弟换亲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韩嫣勾起他们以前不堪的记忆,他们再看到城中百姓安居乐业,又觉着身在何处何处是家。临近除夕,又有几人住到城里,分到牲畜粮食以及棉花种子。
话说回来,长安的雪最早也得十月中旬。卫长君便看天赶路。阴天不下雨也停下,直到太阳露出头来。以至于十月下旬才到长安。
卫长君没提前告诉茂陵和秦岭奴仆,他给卫青去了一封信,十月底到家。卫青夫人张氏早早带人到婆母家收拾。卫长君依然住正房。卫青、卫步以及卫少儿等人的房间被改成霍去病、阿奴以及赵破奴等人卧室。公孙敬声跟他小舅卫广住。
到家那日,卫长君率先沐浴,吃点女奴准备的饭菜就回房休息。霍去病等人也一样。
卫媼以为长子在边关三年,风餐露宿会变得很憔悴。卫长君除了看起来有些疲惫,跟三年前一般无二,卫媼反倒满腹疑惑——他怎么跟不会老一样。
瞧见霍去病和阿奴长成大小伙子,公孙敬声也比三年前高出一个头,卫媼又觉着她想多了,长子只是老的慢。
实则这一年来卫长君吃得好睡得好,烦心事少,赶路跟秋游似的,到家才不见苍老。不然卫媼得心疼地抱住他痛哭。
也是如此,卫广好奇院里院外十辆车上装的什么,老夫人才有心情叫他搬下来看看。
先前卫长君一进家门,卫媼就叫女奴去找卫广。
大公子出去三年劳苦功高,大农令可不敢不叫他见弟弟。大农令给卫步和卫广放两天假。卫广回家,卫步找他二兄大将军,顺便禀告当今,他大兄回来了。这就导致卫广才把一辆车上的麻绳解开,刘彻、卫青和卫步就进来了。
刘彻左顾右看,不见车主很是奇怪:“卫长君呢?”
卫步转向正房:“睡了。臣叫大兄起来?”
刘彻抬抬手制止:“叫他睡吧。箱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微臣还没看。”卫广实话实说。
刘彻抬抬手叫他继续拆麻绳,他拆箱。木箱打开,上下两层八坛葡萄酒,码放的整整齐齐,不见一丝裂痕。
卫媼听卫少儿说过,葡萄酒有市无价。这话显然夸张,可足以证明葡萄酒多么贵重。卫媼禁不住惊呼:“这得多少钱?”
卫步想捂脸。刘彻笑了:“老夫人,这酒是长君酿的,要不了几个钱。”
卫媼陡然记起,城里葡萄酒皆来自朔方。她顿时感到尴尬。刘彻见状转移话题:“只有这一箱?”
卫步指着旁边一模一样的箱子:“这里头想必也是。”说着撬开箱子。卫媼勾头看去,闻到一股怪味,“这不是酒。”
卫青夫人张氏也在,闻言好奇地靠近,“好像城中卖的西瓜酱。据说也是大兄做的。”
卫步拿出一坛,轻轻拆开封口,浓郁的酱味熏得他下意识闭眼:“好冲。”
卫媼担心他失手打碎,伸手夺过来:“里头全是酱,味道不冲才怪。看看其他车上是什么。”
箱子大小一样,里头东西不一样,卫青也忍不住好奇拆开一箱。箱子打开,里头是纸包,卫青越发好奇:“什么东西还用纸包着?”
张氏怕他手重拆坏了,叫他拆箱,她把纸包打开:“大兄怎么连红薯粉面都往家带?长安又不是没有。”
听闻这话刘彻奇怪,走过来一看,微微摇头:“不是红薯粉面。”
“那是什么?”张氏此时也顾不上尊卑直接问。
刘彻捏一点闻闻:“土豆粉面。卫长君信中提过。不过上林苑土豆除了种子,只够炒菜做饼的,朕还没叫人做过土豆粉面。”
张氏赶忙把纸包好放箱子里。
此时卫青和卫步又拆开四个箱子,一箱酒一箱西瓜酱,还有一箱衣服和一箱褥子。
刘彻打开折成豆腐块的棉被,长宽正好一个人盖,但比给他的褥子厚多了。刘彻转手递给身侧护驾的禁卫。
禁卫试探着问:“赏臣了?”
刘彻转向他,一副你说什么的样子。禁卫意识到他想多了,转手递给他身后的小黄门。刘彻满意了,又给他一条。
卫青好生无语:“陛下,褥子好像是大兄用过的。”
卫媼嫌弃:“你什么眼神啊?仲卿。布料这么新,显然来之前才做的。”
卫青也有一条棉褥子,打眼一瞧棉花蓬松度也知道是新的。可是陛下拿走了,回头大兄醒来还不得跳脚。
刘彻冲小黄门抬抬手,小黄门把褥子放箱子里,给两个禁卫使眼色。
禁卫疑惑不解。小黄门叹气,搬起箱子放车上,又搬一箱酒和一箱西瓜酱,然后看刘彻。刘彻眉头一挑,小黄门又搬一箱酒和一箱土豆粉。刘彻微微颔首,小黄门转向那俩禁卫。
禁卫懂了,套上卫家的马送去皇宫。
卫媼不禁问:“还有这么多,陛下是不是再——”
“阿母。”卫广打断她,“大兄的衣服放哪儿?”
卫媼下意识说:“放屋里。”
卫广抬手把箱子递给她。卫媼瞪他一眼:“你能懒到多大。”嘴上抱怨,依然送去堂屋。
刘彻似笑非笑地看着卫广。卫广垂下脑袋避开他的视线,“陛下,臣把空车推出去,看看外面车里装的什么。”
两车衣物,一车生活用品钱财饰品。还有一车路上吃剩的鲜土豆和红薯。刘彻对卫长君的金银钱财不感兴趣。卫青把吃的送去厨房,衣鞋钱财等物送去堂屋。
刘彻瞄上剩下四个箱子,眼神示意卫广继续拆。
卫广不想拆。刘彻眉头一挑,卫广慌忙把车上麻绳拿掉。刘彻盯着他撬开箱子,卫广不敢不从。刘彻一看是干菜很是失望。他微微摇头,突然意识到不对,看似像木耳,木耳是黑色的。刘彻抓一把仔细闻闻,淡淡地腥味,像是土腥味,但又不是:“仲卿,这是何物?”
卫青还真认识。
去年出兵早,三伏天前,那会儿雨后地上全是这些东西。土生土长的边城百姓告诉卫青,此物也可充饥。玉米和红薯出现前,每逢雨后家人都会下地捡此物。
卫青想到若是大军在草原上被雨天耽搁没了粮草,是不是也可以捡此物充饥。于是他问边城百姓,如今不捡了是不是味道不好。
边城百姓告诉卫青,非也,味道极好,但此物太脏。一小碗得用去一桶水。不是好这一口的人懒得捡这个。
卫青认为没有隐瞒的必要,就把他所知道的全部告诉刘彻。刘彻摇头:“此物上面没有泥土。卫广,打盆水来。”
卫广不想去:“陛下,这些是大兄的东西,是不是先问问大兄?”
“你大兄比朕尊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