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子勾着头往后:“你敢不成亲?”朝天上看,“老天打雷劈了你。”
霍去病笑出声:“我说我的亲事归上天管,你还真信?老天有眼,用得着我和二舅出兵匈奴?备上祭品,祈求上苍,上苍自会降下惩罚。”
小太子赶忙叫驭手停下:“你什么意思?苍天不管?”
“天上那么多神仙,天帝都管不过来,哪有空管人间事。”霍去病一脸同情,“小傻子!”
太子殿下气炸了:“……我要告诉大舅!我要告诉父皇!”
霍去病点头:“回宫告诉陛下吧。”
小太子使劲点一下头,叫驭手快走。马车再次跑起来,小太子意识到不对。他本意不是回宫啊。意识到这一点,小太子想哭,他是个小傻子?
小傻子无法接受,到宣室殿门外哭天抢地地喊:“父皇!”
刘彻最看重、寄予厚望的孩子是太子,最喜欢、最疼爱的孩子是卫长公主。卫长公主拜别父皇母后的那一刻,刘彻内心感慨万千,女儿长大了,可以嫁人了。
公主车队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刘彻后知后觉难过起来。刘彻不希望任何人看到他失态,所有人都被他赶出去。
刘彻闻言抬起头,小太子已经跑进来。小太子走近,刘彻眼眶通红。小太子脚步停顿,然后慌忙跑过去,抱住老父亲:“是不是表兄欺负你了?”
哪儿跟哪儿啊。
刘彻糊涂了:“哪个表兄?”
“冠军侯霍去病!”小太子说出来气不打一处来。
刘彻破涕为笑:“他怎么欺负你的?”
“他骗我。”小太子在刘彻跟前藏不住话,把霍去病干的事和盘托出,不忘交代霍去病说他是个“小傻子”。
刘彻心说,跟他比你可不就是个小傻子。
“据儿不是小傻子。你不如他懂得多,那是你九岁,他二十有一。再过十二年你一定比他懂得多。”
类似的话卫长君也跟太子说过,叫太子不必急着长大,不懂的不会的可以慢慢学。
小刘据点头:“我知道。陛下,表兄怎么欺负你的?”那表情像是只要老父亲说出来,他就出宫为父报仇——大义灭亲。
刘彻忍着笑把儿子抱到怀里,“去病今日都没进宫,如何欺负朕?”
“父皇病了?”小太子摸摸他的额头。
门窗关的密不透风,哪怕宣室正殿很大屋里也闷。刘彻又穿着厚重衮服,额头上虽然没冒汗,身体却远比从外面跑进来的儿子热。
“父皇,孩儿去叫太医。”小太子挣扎着起来往外跑。
刘彻拉住他:“椒房殿有药。随朕去你母后那儿。”
小太子板起脸,一瞬间变得比他老子还要稳重,伸手扶着他。到太子乘坐的马车旁,小太子也是请他先进去,他随后上去就关车窗。
刘彻看着儿子忙个不停,老怀欣慰,也忘了难过。
小太子几乎没见过老父亲生病,他脱掉自己的外袍盖在刘彻身上。
卫子夫听到“皇上驾到”,匆忙掩去泪痕迎出来,太子小心翼翼扶着刘彻,卫子夫吓得心脏紧缩,慌慌张张迎上去:“陛下怎么了?叫太医了吗?”
刘彻微微摇头。卫子夫注意到他眼皮有点红,想说什么听到儿子脆生生交代“父皇病了,见不得风。母后,快叫父皇进去。”
中午还好好的,这小半天就病了?卫子夫满腹疑惑地扶着刘彻另一侧手臂。刘彻仗着儿子人矮听不清他低语,跟卫子夫解释“据儿误会了”。
卫子夫步入椒房殿才意识到儿子误会什么了。她名曰“陛下需要休息”,送刘彻回内室,然后小声吩咐女官准备茶汤。
小太子没少喝茶,可他从未亲手做过,不清楚茶汤里有哪些食材。看到几个宫女忙前忙后,小太子踏实了。
刘据生病的时候没哭,老父亲哭了,以至于刘据认为皇帝老子病得厉害。陪母亲稍坐片刻,小太子跑去室内照顾父亲。
卫子夫庆幸她今日上了妆,眼皮不如刘彻红的厉害,不仔细看看不出来。儿子这么孝顺谁受到了——刘据拿一块湿布放父亲额头上,名曰烧退得快。刘彻很好奇他跟谁学的,拒绝的话还没说出来,他就被儿子的小手按下去,还被警告“别动”。随后又安慰“不要怕,不烧了就好了。”
刘彻后悔装病,后悔懒得跟儿子解释他为何伤心。
“据儿,朕觉着朕好了。”
小太子奇怪,这么快的嘛。
刘彻微微点头。刘据拿掉湿布摸摸他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真的啊。”惊奇地睁大眼睛,“太好了。”
“朕可以起了吗?”刘彻说着作势起身。
刘据双手按住他的肩膀:“不可以。大舅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父皇,你的病暂时好了,为了不反复,还得休息。”
刘彻想翻白眼,卫长君,你懂得是不是太多了。
“据儿要不要上来陪父皇?”
小太子病了希望人陪。也有人陪他。有时候是姊妹,有时候是父皇母后,不巧的时候是大舅。晚上还有小黄门守夜。小太子几乎不曾孤单过。
想到这些,刘据脱掉鞋在他父皇身侧躺下。
卫子夫端着茶汤进去,父子二人头挨着头睡得很香。
看到这一幕,卫子夫因长女出嫁而空落落的心填满了。隐隐听到“公主”,卫子夫悄悄退出去,二女和三女小跑进来,左右张望。
卫子夫奇怪:“找什么呢?”
“父皇病了?还在这儿?父皇人呢?”两位公主齐声问。
卫子夫忍着笑同她俩解释一遍。姊妹二人很是无语,小声嘀咕:“他是个傻子吗。”
卫子夫瞪二人:“据儿才九岁。何况关心则乱。”见两个女儿欲言又止,“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姊妹二人也怕吵醒父亲和弟弟,蹑手蹑脚退出去。
卫子夫怕父子二人晚上不困,茶凉了她就进去把人叫醒。
——
霍去病把太子表弟“撵走”就进院帮忙招待宾客。宵禁前送走所有亲戚,霍去病叫卫长君去他的冠军侯府歇息。
刘彻一次寻了三处宅子,霍去病居中,跟阿奴的侯府只隔一条两丈宽的胡同。步入冠军侯正堂,坐下的那一瞬间,卫长君感到疲惫,不禁叹了口气。
霍去病给他倒杯水:“大舅累了?”
卫长君:“我以为有礼官不需要我做什么。”
“宫里派来的人又不认识姨母。”霍去病给自己倒一杯水,注意到公孙敬声和霍光揉眼睛,叫他俩先去睡,明日再沐浴。
公孙敬声扒着霍光的肩,叫霍光拖着他。霍光不如公孙敬声爱热闹,从早闹到晚。而客人登门他也不能坐着,以至于站的脚疼。
霍光推开他:“不知道自己多重吗?”
公孙敬声勾住他的脖子。
霍光认命。
冠军侯府没有公孙敬声的卧室,有霍光的。霍光担心到卫家碰到卫少儿,偶尔休沐日就来冠军侯府沐浴洗漱。公孙敬声不是回公孙家就是找他外祖母要吃要喝。
霍光也懒得吩咐奴仆收拾,叫公孙敬声随他睡。
公孙敬声脱掉鞋,霍光后悔了,拽着他出去。
卫长君听到吵吵嚷嚷,跟霍去病相视一眼,不明白一贯安静的霍光怎么了,两人联袂跑过去。
公孙敬声扒着门框,霍光掰他的手。
霍去病呵斥:“闹什么?不困还是不累?”
霍光松手,公孙敬声得意地钻进屋里。霍光满脸复杂地盯着他片刻,转向霍去病,“大兄,我晚上跟你睡。”
霍去病以为出现幻觉:“你说什么?”
霍光本就怕他,见状心脏缩了一下,可怜兮兮转向卫长君。
卫长君不是很了解霍光,也知道他不敢靠近霍去病。能把他逼到这份上,卫长君好奇屋里那个外甥干了什么,“敬声欺负你了?”
“他放屁!”霍光说出来一言难尽,“脚比他放的屁还臭。”
卫长君乐不可支。
霍去病脸发烫,习武之人脚臭不正常吗。“你不会打开窗,再叫他洗洗?”
“我开了。他不想洗。”霍光朝窗户看一下,“叫我给他洗。”
霍光不介意伺候太子,他尊贵。霍光也不介意伺候卫伉,他年幼,他可以轻轻松松抱起他。如果叫他和公孙敬声互相洗脚,他也不介意。凭什么霸占了他的榻,还叫他伺候。
卫长君:“我今日很累,晚上可能会打呼。你不介意就跟我睡。”
霍光欲言又止。
卫长君好笑:“我的脚不出汗。你大兄的脚比敬声的味还重。以前跟我住的时候寒冬腊月天也得天天洗。”
霍光不信霁月光风的兄长的脚跟茅坑一样臭,忍不住朝他脚上看。霍去病过去拉住他朝卫长君推一把:“别听大舅胡说。我不是脚臭是鞋湿了汗臭。”
冠军侯府有卫长君的卧室,还是正房。跟霍去病的卧室只隔三间堂屋。卫长君的榻很宽,足足可以睡下三个他。
卫长君给霍光一条新薄棉被。霍光摸摸蓬松的棉被,试探着问:“大公子,听说今年种棉花的多了?”
“想给你父母做两条?”
霍光讶异,他是如何猜到的。
“你有棉被和棉衣。朝野内外的事轮不到你过问。百官也不可能找你要棉花。你大兄不缺。突然提起棉花,除了为父母,难不成有个相好的?”
霍光红着脸说:“没有。”
卫长君:“你可以有相好的。不过不能是宫女。你可以把人带到府里,但能不能娶其为妻,得你兄长说了算。”
“大公子,真没有。”
卫长君点头:“我信你。同样的话我也跟阿奴说过。不是我瞧不上你们自己选的女子,而是无论什么样的家世娶妻都得慎重。世人皆言男儿是顶梁柱。可你成天在朝,家中大小事,孩子如何教养等等这些,是不是得依靠妻子?妻子无德,轻则养歪儿女,重则连累你丢掉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