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时念在面前无形的攻势下,往后退完了最后一步,身体彻底贴在墙上,鞋跟摩擦地面的响声惊起了声控灯,她终于隔着一层朦朦胧胧的纱,清楚看见了沈延非。
刚才还在视频里翻来覆去看的人,空降一样在她跟前出现。
他从发布会现场直接过来的,解掉了领带,衬衫扣子松开两颗,喉结滑动的幅度很小,牵扯着凌厉的下颌线。
再往上是他半侧的脸,在灯下轮廓深刻,五官浓墨重彩,眼睛微低着凝视她,里面像有风雪,望不到底,往里稍一探入,就要溺毙进去。
姜时念刻意忽略掉沈延非最后那句像是在逗弄她的话,发涩地往下咽了咽,跟他说:“发布会那么重要的场合,你何必管记者问什么,直接走就好了,没人敢拦着你追问,我的微博澄清已经编辑好了,马上就能发出去,这件事是我的问题,是我没在婚礼前处理好前任,你不用把自己掺进来。”
他这样的人,就应该站在高点,被绝对的仰视,不需要替塑料妻子承担难听的花边新闻。
沈延非的目光始终没有偏移,就那样不轻不重笼罩她,低低问:“微博怎么写的?”
姜时念担心他是质疑自己话里的真假,给他复述重点:“我写了被姜家收养以后,我这些年作为姜凝的替代品到底是怎么过的,我从来没有忘恩负义,更不可能为了钱权甩掉商瑞,是他让我心寒在先,他做的事一件比一件下三滥,我早就彻底对他——”
“好了,别说了。”
沈延非尽可能想听她讲完,但她口中一个接一个的商瑞两个字,即使已经不带感情,只听得出厌恶,仍然在提醒他,过去她跟商瑞亲密无间的关系,稍微试想,轻而易举就能绞他的心。
“你写这些,等于把伤口摊开给人看,不怕fēng • bō更大?”
姜时念摇头:“再大也是我该承担的,无论如何,我不能连累你。”
“因为关心我?”他好似只是随口一问。
姜时念却郑重说:“因为我不能欠你更多了,我已经还不起,这种乱七八糟的新闻根本就和你无关,你凭什么要被影响。”
沈延非看她很久,胸口深处被抓挠得涩痒胀疼。
她总是一本正经地跟他撇清。
沈延非缓缓往前逼了一步,但姜时念已经退无可退,只能紧靠着墙,面对他呼吸紧促,他低头说:“姜时念,我们是合法夫妻,马上要办婚礼,明天晚上这个时候,就是你跟我的洞房花烛,你现在告诉我,你的事和我没关系?”
姜时念无从回答,他紧跟着继续,语气莫测,听不出喜怒:“我太太被人设计污蔑,全网泼脏水,说你用尽手段攀附我,你就让我忍气吞声,当做没看见,好像那本结婚证只是几张废纸,放在家里压箱底的?”
他并没有咄咄逼人,每个字句都还是他惯常的冷静温和,但压迫感是骨子里自带的,躲都躲不开。
姜时念脸色渐渐发白,想跟他辩解,他根本不给机会,笑了笑低淡道:“所以在你眼里,我这个丈夫的存在,连简单维护自己老婆都算牺牲?还是说,你一直就没有信任过我,把我看成一个只愿意明哲保身的摆设?”
他口吻越来越沉,结婚到现在,好像还是第一次这样。
姜时念心里涨到要爆开的情绪突然之间决堤,她必须承认,她不想看到这样的沈延非。
喉管里的气息在剧烈颠簸,她控制不住哑声打断他:“不是!我没这么想过!”
她被激起冲动,泛红的双眼里涌出烈光,用足勇气跟他对视:“我不想变成任何人的麻烦,尤其是你!沈延非,我不是不知好歹的,你待我很好,我心里都明白,我想对得起你。”
说完她咬住嘴唇,偏开头,错过他仿佛突然被点燃的目光。
沈延非指节扣起,往内施力,紧了紧才又装作平常地松开,若有似无地笑笑,告诉她:“那抱歉了,对于你的麻烦,我很乐意。”
“……沈廷非!”
“照顾老婆,不是我天职么?”
“可是——”
“整件事你没有任何错,是别人见不得你好,专挑这个时间故意刺伤你,你但凡再往自己身上揽一点责任,都是对我老婆的二次伤害。”
姜时念眼底有水光一闪。
沈延非拿过她手机,审视长微博的内容,替她删除,换成六个字:“祝我新婚快乐。”
后面艾特了他自己从来不用的工作账号。
他给姜时念看过,也没打算让她反对,牵起她手指,让她自己按下发布:“姜时念,我再提醒你,我是你的合法丈夫,不止是信任,你还有权利依靠我。”
姜时念看着发完的微博,跟她预计的完全相反,她反而坦然下来,转换到另一个重点:“那你也不能把自己当挡箭牌,什么蓄谋已久,容易被别人在道德上挑错处。”
沈延非淡淡勾唇,盯着她,一字字问:“如果是真的呢?”
姜时念愣住,脑中隐约有一声虚幻的轰响,她喃喃:“……什么?”
“蓄谋已久,”他咬字清晰,面不改色地把这四个隐含太多的字拉长,“看起来不是挺贴合实际的吗,何况我本身就道德浅薄,没打算做什么好人。”
姜时念啼笑皆非,认真说:“别开这种玩笑,跟你一点都不符合,要是你非要假设这个可能性,那从一开始,我就不会上你的车了。”
“我可以接受各取所需,你帮我,我也尽力对你有用,但是我们早就说过的,不可能谈感情,”她抬了抬脸,在再次暗下去的灯光余韵里对上沈延非视线,压死之前某一刻不合时宜的悸动感,声音轻而笃定,“沈延非,我知道自己的位置,对你没有那种非分之想,我也不想跟任何人恋爱了。”
其他事上,她大多数不会跟他争辩,听他决定。
但唯独这个,受过的伤让她过分清醒,底线严明,不能允许自己往更深的沼泽里迈。
黑暗在地下室里肆意铺开,凝固住心跳,只是彼此鼻息间难以平息的热度骗不了人,在最诚实地互相纠缠,往皮肉,神经,血液,身体更深处隐秘的沸腾里钻。
姜时念不知道哪来的危险感,她露在外面的皮肤都在轻轻发麻,被无数细小的针拨弄。
过了很久,沈延非短促地低笑了一下,稍纵即逝,随即在她面前伏低脊背,缓声问:“好,我们各取所需,你的需应该已经取完了,那我的呢?”
气氛陡变,姜时念仿佛一脚掉进火海。
他手指很热,虎口张开,虚虚压到她纤长脖颈上,把她固定在墙面,迫使她抬着头:“从最开始你就在故意跳过我的问题,现在可以不逃避,正面回答了吗?”
姜时念忍不住抓住他手腕。
可他并不用力,甚至称得上动作和缓,手掌隔着白纱,在她颈上克制有度地一寸寸滑过,像是抚摸。
姜时念胸前鼓胀得越来越快,难言的口干舌燥,她闭了闭眼睛,眼帘开始热红。
她的确答应过,要教他接吻,陪他演习,明天就是婚礼了,今晚是最后机会,他提这个算不上过分。
这个要求,不管放在之前,还是现在,她都没有理由拒绝。
姜时念脉搏飞涨,她强行撕开横亘在心里的各种顾虑和小心,借着一时的决心,在他的掌控里忽然往前靠了一下,仰起脸,嘴唇垫着头纱,吻在他淡色的薄唇上。
纱的质感很细,但在接吻中,就显得异样磨人。
唇跟唇紧密相贴,过程只有短短几秒,不过是一下轻碰。
姜时念觉得这样在婚礼上足够用了,她很快放开,跟沈延非保持合适的距离,忍着喘,小声鼓励:“……很简单,贴一下就行了,你肯定能做好。”
“是吗。”
姜时念以为自己听错,沈延非哑得厉害。
她刚想点头,他就覆上来,再次把她扣到墙上,按住她可能会乱动的身体,任由头纱在中间阻隔,低下头,不容挣扎地压到她唇上。
“姜老师,教学结束了,你总得让我练习。”
姜时念愕然睁大眼,嘴唇烫得起火,说不出话,只感觉到他侵占性极重的那种冰凉霜雪气把她填满,她耳中都是纷乱的杂音,抓他的手用不上力。
头纱夹在中间,他无法更进一步,但就是这样贴合着磨碾,已经让她要顶不住了。
他这哪里需要教了?!
姜时念的腰被搂住,脖颈上的手快把她灼伤,沈延非的呼吸节奏根本听不出任何变化,然而着魔般不肯停止。
楼梯上传来响动,谁都没心思注意,直到很清楚了,姜时念才突然听见,反应过来是有人下楼。
她一凛,慌张地推推沈延非,随即秦栀身影出现,一把捂住嘴,把惊叫硬是憋了回去,她满脸涨红,双手合十举过头顶跟沈老板赔罪,转身想往回跑。
姜时念错开头深深呼吸,紧急叫住秦栀救场:“楼上……楼上婚纱店的人还在吗。”
秦栀是不放心姜时念一个人待着才下来,哪想到会撞见这么刺激的画面,她不敢瞎看,蒙着眼睛说:“在,都等你呢。”
姜时念嘴唇磨得发红,抿了抿跟沈延非商量:“婚纱刚改好细节,等着我试,后头还要试几个妆面,再不上去……来不及了。”
沈延非的脸隐在墙边暗角里,看不清具体的表情,停顿了少许之后,他站直身体,松了手,就像完全没被扰乱过,声音里的哑都被隐藏干净,平稳地答应:“去吧。”
姜时念从他和墙壁之间蹭出去,那种发酸的颤栗感还如影随形。
她往前走了两步,坚硬手臂又从身后揽过来,拉着她转身。
沈延非没有什么过分举动,按着她后脑抵在自己肩膀上,随意揉了两下,低声说:“沈太太,明天早上见。”
秦栀看得热血沸腾,本想嘴欠说一声沈总今晚不适合来这边,考虑了一下又忍住。
沈延非怎么可能不知道,那些传统规矩,看来他根本就没准备守。
他担心什么……总不会是怕念念跑了?
等陪着姜时念上楼试婚纱化妆,折腾完已经深夜,睡三四个小时就得起床,秦栀确定念念躺下了,才从她房间出来,想联络自己姐妹群,把商瑞那狗东西糟心的老底好好掀一掀。
等无意间走到楼梯口,她往下一望,隐约看见地下室还有光线。
秦栀以为是忘了关灯,轻手蹑脚靠近两步,突然听见沈延非很沉的说话声,急忙站住。
沈延非居然始终没走,就一直留在下面,宁可在这个环境里开视频会?!
他这是不想睡了,打算守念念一整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