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他自负。
他一下山就发现了,红尘之中灵气稀薄地跟没有似的,连砀山的万一都比不上,他从那样灵气浓郁的环境中长大,在修炼一途上,自然要比别人都有优势。
“要是真被发现的话,我建议你选第二条。”
沈霁又那副慵倦的模样看着他,垂睫微哂:“你可以拜我为师,我不拿捏你命门,也不用点弟子契,维系个表面师徒就可以。”
“哦。”
秋茗往墙上一靠,懒得看他:“不好意思,我有师尊了。”
沈霁像是来了兴趣,弯腰伏在窗台前,手肘撑木框,掌心托下颌:“哦?你师尊是个什么样的人?”
“说出来吓死你,他是……”秋茗话音一顿,他想说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人,但他连师尊的身份和名字都不知道,同旁人说不出来什么,也没必要说。
秋茗抿了抿唇,皱眉瞪他:“关你屁事。”
沈霁又低低地笑起来。
像是觉得很有趣。
……
凉府院中,桃花树旁的房门推开,小孩已换掉那身破烂衣裳,腿也治过,绑着铁皮绷带,拄着拐杖走出来。
凉婉对他说着什么,但隔地远,听不清。
沈霁摘了片树叶,指腹轻轻捻了下,树叶顿时银光流转,活过来一般,从沈霁掌心蹦蹦跳跳爬了出去,顺着风飞到凉府院中。
秋茗忍不住看了一眼:“天玄宗也会这个?”
这是驭灵术。
说起来,同提笔化灵还有些相像。
驭灵,也叫取物化灵。
将自己的意志分出一缕寄存在物体上,那物体便拥有主人的意识,能替主人看些东西,听些东西,或者办一些简单的事情。
初学者,能力不够,只能驾驭死物,比如桌椅板凳,茶盏碗筷之类的,枯木断枝也行,但必须是已经砍断枯萎,脱离活体,没有生命迹象的。
驾驭能力强的,可将活物做成自己的傀儡,最难驾驭的是生出灵智的动物,其次是生机勃勃的草木。
带着生命的东西,哪怕是一片叶子,一株小草,都与死物不同。
很难驾驭。
沈霁却轻轻松松,指尖捻了几下,都不用画点符咒什么的,就随随便便给鲜活的叶子赋灵。
这人怎么都不可能是天玄宗弟子。
不是秋茗看不起天玄宗,是如今世界灵气稀薄,祟气肆虐,浓纯灵力过于稀缺,要学这门技术,堪比登天。
秋茗更加疑惑眼前这人的身份了。
不以真面目出现,非要披着别人的壳子,又不是能力不够,怕被削。
秋茗理解不了,为什么会有人喜欢待在别人壳子里,不舒服不说,还有一定风险。
若是被人发现端倪,遇上个更强悍的修士,被强行驱逐出去,轻则魂魄受不可逆的损伤,重则小命呜呼。
就那么见不得人?
真是有病!
不多时,那片被赋灵的叶子回来了。
小小一片绿,从沈霁指尖一路爬到他肩膀上,途径衣领时,还险些摔了一跤,好不容易爬到耳边,就抱着沈霁的耳廓呼呼喘气,还抹了一把额上并不存在的汗。
秋茗:“……”
还给赋灵之物捏了个性格,有必要吗?真是……无聊!
嘴上想这么说,脑子却忽然拐了个弯。
他莫名想起小时候。
他和师尊住在砀山上,但师尊经常闭关,他一个人的时候,常常觉得无聊,便会有漫山遍野的草木精灵陪他玩闹。
他一度以为这些草木都成精了。
长大后才发现,草木成精很难,几百年都不出一棵。
他那些玩伴之所以性格各异,有趣地很,都只是因为师尊在捏它们的时候,还费心地捏了各种习性。
只为了让秋茗在他闭关的那段时间不那么无聊。
“它说,凉婉要将那小孩留在这里,她今日就要返回天玄宗,不打算带他。”沈霁悠悠道:“哦,那小孩有名字的,叫——辛离厄。”
厄?
秋茗:“你之前说,苦厄道这个名字是那条路自己给自己取的?”
“嗯。”
“他是忽然出现在那条路上,不知来历,而这个时候的苦厄道还没有名字,这个辛离厄和苦厄道有什么关系?”
沈霁懒懒地倚在窗边,微勾唇角看着秋茗:“继续。”
“……”
秋茗大人大量,不和他计较:“幻境是在苦厄道上给我们落下烙印的,而辛离厄明显和苦厄道关系更紧密。”
秋茗觉得,是否一开始,自己的判断就是错的。
他是因为凉婉的那幅画像,才被拉进幻境,所以一直觉得幻境与凉婉有关。
但他忘了,所有人的山海烙印都是在苦厄道添上的。
沈霁:“你觉得,辛离厄才是幻境的核?”
秋茗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他的脸偏稚嫩,虽眉眼俊俏,但轮廓并不锋利,看起来显得年纪很小,却偏偏不爱撒娇,不爱笑,还一副皱眉思考,苦大仇深的样子。
不怪盯着他的人走神。
这模样,确实罕见地有趣。
但让小朋友一直这么苦恼下去,沈霁也有些不忍心。
他说:“是与不是,试试看不就知道了?”
“对了,还有件事,你记得辛离厄伤的多重吧?”
秋茗:“嗯,你说。”
沈霁:“断了一只腿,五脏六腑破裂严重,能活下来的可能性几乎没有,而且……舌头还被拔了。但他刚刚亲口对凉婉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哪怕遇到再厉害的医师,人也不可能有这么强的自愈能力。”秋茗皱眉,双目凝向凉府院落:“辛离厄也不是人。”
“嗯?也?”沈霁低声困惑道。
“你算吗?”
沈霁如果是人,秋茗怎会不恐他?如果不是人,就很好解释这件事了。
又被秋茗瞪了一眼的沈霁:“……”
他愣了好一会儿,又闷闷地笑了起来:“怎么凶成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