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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离厄(三)(1 / 2)

“你到底是谁?”

她问他,在邪祟尽除之后,在那长鞭再也无法落下之时。

他是她徒弟,他是她从生死边缘拉回人间的……怪物。

辛离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被刻意遗忘的记忆如附骨之疽,寸寸填进脑海,他不敢看凉婉。

“你杀了我吧,杀了我云梦城危机可解,只是求你……别恨我,师尊……”

最后那两个字,他说地很轻,但凉婉听见了。

那是他头一次这么称呼她,无数封向她寄出的信件里,他都称她女君,这是第一次以徒弟的身份喊她,也是最后一次了。

凉婉清绝的面容愈发难看,柳眉紧蹙,头一次感受到不知所措是什么滋味。

她对人间悲悯,对生死轮回漠然,从来没有什么能撩动她心弦。

她救他是一时兴起,收他为徒是为因缘际会,赶回来救徒弟是因果种下的本能。

她不在意任何人,也不在意辛离厄。

是魔,她会诛,是人,她会救。

但并无执念,也非为什么正义。

但她头一次遇到但求一死,愿死在她手中的人,这人是她此行要救的人,是她十年前收下的徒弟,遇上的因果。

凉婉冷着脸收起长鞭,指尖绽出一道光晕,倏然飞向少年眉间。

周围冷光骤盛,视线被一片白茫淹没。

秋茗只觉得世界在扭曲,眼前眩晕,有些站不稳,一只薄而修长的手握住他胳膊,在他耳边说:“凉婉在探他记忆,我们被拉进回忆卷轴了,别怕。”

别怕……

秋茗愣了一瞬,脸唰地拉下来。

想反驳:我怕个屁!这里又没有人,我怕个鬼呀!

“嘘……”慵倦的嗓音紧贴他耳边,撩动发丝,气流卷进耳蜗。

有点……痒。

秋茗别扭地搓了搓耳朵,搓地薄透的耳尖泛出一抹嫣红。

沈霁垂睫,没说话。

扭曲的画面终于归为平静,他们降落在一处小山村,炊烟袅袅,横竖十几家土墙黛瓦依山旁水,这里是辛离厄记忆伊始,但奇怪的是漫山遍野的草木褪色,荒芜成黑白。

谁的记忆会没有颜色呢?

难道辛离厄天生就看不到色彩?

但下一瞬,他便知自己想错了。

什么都没颜色,唯独鲜血,红地灿烈,红地刺目,猩红的血水从窄道石阶蜿蜒淌下,将湍急的河流染成半透的水红。

不是辛离厄看不见颜色,是秋茗在这个地方只看得见红色。

“你看见了吗?”他下意识轻声问。

“什么?”

秋茗抿了抿唇:“……没什么。”

血……

好红。

只有他的视界是这样。

秋茗咬紧下唇,血液躁动,心脏里的灵核也激动地跳了一下。

他瞥开眼,将渴望压制。

溯源瞧去,村落中央的高台上,一个年幼的孩子浑身染血,他双眼睁着,布满红丝,看什么都蒙了一片红雾。他被捆绑在木柱上,周围是柴垛,台下围绕着几十个村民。

他们或仇视,或痛恨,或麻木,从耄耋老者到垂髫小儿,一双双眼睛盯着台上小孩,他鲜血都快流干了,他们眼睁睁看着,无动于衷。

这些人嘴里说着:

“他害死了自己爹娘。”

“早就有大师算过了,他就是天生魔种,招惹妖邪,他会害死所有人。”

“开始是他爹娘,现在是邻居,以后说不定还会害死全村人,不是你就是我,这样的人不能留。”

……

诸如此类的话纷纷迭出。

秋茗听懂了,辛离厄天生带着厄运体质,哪怕他从未伤人,可他会招来邪祟。

他出生的那一日,就有九荒楚家的玄师途经此地,为他卜算过——此子天生阴邪,为厄运体质,若是活着终将害人害己。

一个刚出生的婴孩,你说他是天生的恶人,谁信呢?他父母就不信,但也不是完全不信。

那时,凡间有个说法,一个人的名字多少会影响这个人的命运走势。

因而,父母为他取名——辛离厄。

希望这个名字能让他远离厄运。

万万没想到,他的厄运根本不是这个名字能镇住的,他没有动手杀过一个人,没害过一个人,却在八岁的那一年,惹来邪祟,害死自己父母,然后是见他可怜,孤苦无依,将他接到家照顾的邻居,亦死于非命……

这些村民想永绝后患,杀了他,放干他的血。

他们似乎也没错,不过是为了活着而已。

其实也有人不忍心。

人心向来复杂,善恶无法简单定义,要不然也不会睁一眼闭一眼容他长大,实在是诅咒落在人身上,他们都瞧见,躲不开了。

也有为他求情,说赶他走,让他离开村子就好,但又有人说了。

“他去哪儿不害人?我们明知一切,却让他去别的村镇,害死了人算谁的罪过?”

“就是就是,我可不想死后摊上这么一桩罪孽,间接害人也是害人,百年后行轮回路时被算罪,剥皮拔舌,刀山火海怎么办?”

他们对同类有着一种质朴的怜悯,谁也不愿意无辜之人受到牵连,但归根结底还是有私心——不愿自己手上沾人命因果。

有个年纪不大,刚从隔壁镇私塾下学的孩子天真地问:“救人的办法一定是shā • rén吗?可我们杀他一人也是shā • rén啊。”

“那怎么能一样,伤害无辜的人才是害人,他害死了别人,自然不无辜。”

解释的中年男人反反复复强调了好几句“不一样”,不像是为说服别人,倒是在给自己一份坚定不动摇。

其实辛离厄自小性格孤僻,不怎么与同龄孩子玩耍,他们对他的印象一直很模糊,像个陌生人,问出这样的话不过是孩童纯真的本能,一旦被大人否了,也就不多言了。

毕竟……大人吃的盐比他们小孩子吃的米都多,自古以来就是如此。

大人们的决定肯定有其道理!

刀刃落下,血管割破,鲜血跟村口的那泓突泉似的汩汩涌出。

大约是辛离厄的哭喊声太容易扰乱人心,让人心软,杀猪的男人眼一闭,扯了他的舌头,好像同拔猪舌也没什么区别。

杀猪佬暗示自己不要有心理负担。

是邪就不是人!

不是人,那就跟牲畜没区别!

将死的猪嚎叫的时候,整个村都笑了,因为一年到头,也就快过年时,家家户户都会称上两斤猪肉,阖家团圆。

他疼地昏了过去。

可谁知道他的血招邪呢?

带着异香的血吸引无数邪祟与鬼怪,在他濒死的这一日,吃光了全村人。

等他醒来后,整个村子都空了,连骸骨都不剩,唯有一地的鲜血。

对于这一切,他都不知道,那时尚且年幼。

他只以为血是自己的,还以为那些村民害怕邪祟,躲了起来。

他年纪小,又恐惧,只想逃。

他也怕啊!

他也怕那些人继续放他的血,失血的感觉很无力,不算疼,却冷,特别冷,比严冬时还冷,仿佛裹上全部的厚袄都煨不暖。

也怕那些曾对他笑过,小时候抱过他,给过他麦芽糖的人会满目恐惧、愤怒地看着他。

他是怕,但从未恨过。

也不像话本里坚定复仇的主人公,硬是咬牙撑着,幻想某一日活出个模样回来报仇,他大约是最不像恶人的恶人了吧?

他逃走了。

带着满身污血,拖着断腿,奄奄一息地倒在苦厄道。

然后,遇见凉婉。

将死之人获得新生,他比谁都珍惜。

在云梦城的这些年,他几乎摆脱阴影,甚至以为曾经的一切都是场噩梦,他忘了自己的厄运体质。

如果不是十年之后,他再惹来邪祟……

“什么是……”话在舌尖打了个转,秋茗又咽了下去。

他还不习惯问陌生人问题,也不知道眼前这人能不能给他解答。

小时候,他翻阅师尊藏书时,总是话很多,不懂的要问,懂的也要问,叽叽喳喳地很吵闹,但师尊从没嫌他烦过,提笔书字,或是专心想事的时候,都会笑着搁下笔,拉回思绪,搂他在怀里,抱坐在膝上,耐心同他解释,甚至会延伸出很多故事,讲给他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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