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是这个打算。”沈欢笑了一下,唇线又绷直起来,“涉政只是早晚的事。我们不能给他这个时间。”
云成手指在盖子上揣摩了半圈,最后把盖子一松,盖子落在杯口上,发出清脆声响。
他说:“我知道你的顾虑,所以今天给你带来一个好消息。”
沈欢静静听着,眼神随着摇椅晃。
云成说:“邵辛淳没死。”
沈欢动作一顿,扇子从他脸上滑下去。
云成只是翘着腿笑。
沈欢盯他半晌,慢慢坐了回去。
云成喝了口茶,在他锐利的视线中说:“我让思慕盯着何思行,想寻他的错。谁知道他这人光明正大,营党结私、贪污受贿一概没有,连不良习惯都没有。”
沈欢听得脸色很难看。
“直到他去了郊外一座庄子。”云成稍一停顿,“思慕在那里头,看到了邵辛淳。”
内室静下来,云成的躺椅无声地摇,衣摆偶尔扫到地面,留下令人耳畔酥麻的声响。
这声响让他想到赵宸贺,他不介意继续。
沈欢的扇子搭在一旁,折叠的痕迹把字迹挡的参差不齐,隐约是幅春景图。
良久,沈欢终于动了一下,把扇子捡了起来,压在身上:“你打算怎么做?”
“我还在考虑。”云成望着梁上。这一间窗扇开的正,晌午十分总是阳光充裕,把横梁打的熠熠发光,“要想动何思行,就必须要用到一个人。”
他把名字在舌尖揣摩了一遍,才说:“赵宸贺。”
“他啊。”沈欢说。
“嗯。”刹那间云成眉眼上的细微动作耐人寻味,“他手上权利大,朝中目前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可以动了何思行之后全身而退。”
沈欢也在思考,显然认为赵宸贺不好拿捏:“宋礼明行吗,他背景强硬。”
“不行。”云成回绝,“他在御史台,专门挑人的毛病可以,挑大梁不行。”
·
宵禁取消,街上一贯乱哄哄的,但是今日不同。
今日阁老停灵。
阁老朝堂死谏一事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不管是御史台还是其他门生,前去吊唁的人将门前挤得水泄不通。
关系稍远一些的,就只能隔着人群远远地鞠个躬,以表哀思。
云成行完礼,御史台的人先靠过来,红着眼说:“王爷,不怪我们伤心。到现在为止,皇上既没有慰问,也没有旨意,叫人心寒。”
云成吁一口气,在一片呜咽声中说:“我都理解。以阁老资历该入太庙,诸位放心,皇兄肯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他虽不提今日朝堂之事,但是保证阁老的身后事。御史台的人点点头,不再说话。
门生们扶着阁老唯一的儿子过来,云成粗粗一看,不过十七八岁,瘦弱的厉害。
那年轻人披麻戴孝哭得满脸泪水,埋头就要跪,被云成一手托住了。
“皇上登基后身体欠佳,禁了三年内的科考。”云成将他扶稳,又给他整理乱成一团的袖口,“我会跟皇兄提议,准你处理完阁老身后事,直接入朝堂议事。”
门生们抹着眼泪把年轻人扶回了灵位前。
云成身侧只剩下一个季择林。
他本还在禁足期间,但是皇上没有下圣旨禁他的足,只口头斥责,叫他思过。因此他也赶过来吊唁。
“王爷。”季择林眼皮浮肿,鼻音很重,“我那日不在,听他们七嘴八舌说了个大概。这事难道不是皇上的错吗?”
云成沉默不答。
季择林:“既然皇上有错,为何不认。阁老三朝元老,竟然落到如此境地,岂非叫天下人心寒。”
云成缓了缓,才叹了声气:“他是皇上,皇上怎么会错?季大人,皇上已经收回旨意,不让太子亲政。”
“缓兵之计罢了。”季择林说,“太子现在不该立,一则年幼,二则过早的立太子会助长贪欲享乐之风。”
不等云成开口,他继续说:“现在正值年关之下,是屯粮休养的好时机,以待明年春天厚积薄发。可是皇上骄奢,加重赋税,银子流水一样花在自己身上。试问百姓们可有过冬的粮草,春种屯够了没有?”
云成等他说完,继续叹气:“慢慢来吧。”
季择林打断他,激烈道:“我明日就要上朝,如果皇上一错再错,那我甘愿效仿阁老死谏!”
“季大人,”云成喊他,再开口换了称呼,“根据家舅同季伯父的关系,小王该唤你一声兄长。”
“死最容易了,一了百了,什么糟心事都没有了。”云成看着他,视线很深,里头满是真诚的劝慰,“之后呢,偌大一个朝堂,都撒手不管了吗?”
季择林神色一动,怔愣看着他。
云成诚恳道:“我们当朝臣的,为的都是国家百姓。我们哄着皇上一些,皇上也会哄着我们一些。开口三分情,皇上总不好再驳情面。季兄何必同皇上争那一时长短呢?”
季择林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如今内忧外患,西北跟咱们也不是一条心。任重道远,季兄千万保重身体。”云成拉过他的手,拍了拍他红透皲裂的手背:“徐徐图之,以待来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