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成清了清嗓子,勉强收了笑。
赵宸贺继续问:“挑好人了?”
云成实话实说:“还没。”
“宋礼明都舍得放走,”赵宸贺继续用这种半是欣赏半是调侃的语气说,“下了大本钱了。”
“这是计划之外的。”云成扫了宋礼明一眼,后者立刻凑上来,“你们商量好啦?”
二人一起看他,宋礼明搓了搓手,对赵宸贺说:“刚才是我嘴快,我跟你道歉。额,我考虑好了,去就去嘛,男子汉一言九鼎。去了之后,你罩我啊,大哥。”
“……”赵宸贺复杂的看着他,看起来想把他脑袋掰开。
宋礼明又去看云成。
云成张了张嘴,刚要说话,福有禄快步走出来,对着他们三人看了一遍,堆着笑对云成说:“皇上请南亲王进去说话。”
云成跟他对视了一眼,跟着他朝里走。
天昌帝面色不虞地坐在老位置上,睁开的眼睛上面深深皱着几道褶。
他没让福有禄给他搬座位,反而让他坐到了对面,勉强道:“也不知怎么回事,我最近胸闷气短,觉得憋得慌。”
云成一手搭着方桌,温和地劝慰:“皇兄别想太多,忧思过重,更不利于养病了。”
“自从何思行死后,我晚上就睡不踏实,总是想起年轻时候的光景来,觉得时间如梭,真是快。”天昌帝叹了声气,“赵宸贺去西北,我总觉得不妥,兵部和禁卫军的牌子还在他手里呢。”
云成考虑片刻,才道:“想法子收回来。”
因为他神色慎重,天昌帝不由往他那边靠了靠。
云成低声说:“恕臣弟直言,禁卫军关系着皇城安慰,牌子还是您自己攥在手里的好。”
天昌帝松了口气:“兵部的牌子呢?”
“也收在自己手里。”云成说,“兵部现在有两块牌子,一块在赵宸贺手里,一块在陈阔手里。陈阔久不站队,皇兄该多防备,若有万一,及时应对。”
他一直都这么敢说,天昌帝不是头一回听他把朝中错杂的局面摊开来讲,不在乎得罪哪位朝中大员。天昌帝总能从他话中感受到被信任。
他已经由一开始的意外变成了习惯,尤其云成从来没有求过什么,官职也好,兵牌也好,他仗义执言的同时很忠诚,似乎完全不在乎名利地位。
天昌帝点着头,短暂地走了一下神,继而笑了起来:“宋礼明这乱添地刚好,这下赵宸贺不去也得去了。”
这话就代表天昌帝已经下定决心让赵宸贺外派,并且不惜搭进去宋礼明。
云成明知如此,还是道:“宋礼明说的是气话,若是他反悔,可有转圜得余地?”
天昌帝想了想:“是他自己争强好胜要去西北,这跟朕可没关系。”
那就是没有了,云成跟他一道笑了一下:“是。”
天昌帝气色比刚刚好多了,跟他聊了几句家常,又问他:“若是赵宸贺不肯交出牌子,我一时拿他没办法,你看……”
“他是个重义气的人。”云成温和无害道,“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念着跟您的故交,应当也不会一意孤行。先试试吧,若是不成,臣弟再想办法。”
天昌帝又点头,伸手去端水,递到嘴边时看了他一眼:“有人在庆城碰到了禁卫军——赵宸贺的人,他派人去庆城做什么?”
那打量的视线过于隐匿,让人非常不舒服,但云成好似无知无觉:“需要臣弟查一下吗?”
天昌帝垂下眼皮,喝了一口水。
云成看着他,可能是对着窗侧的缘故,抬起的眼睫与弧度分明而无害,瞳孔浅淡,眼神明亮。
天昌帝许久挑不出错来:“不必。”
于是云成踏踏实实地等在一旁。他年轻,但是没有年轻人的急躁,能坐得住。
当天昌帝表现的喜欢,他就跟着笑,天昌帝表现的不高兴,他也只是沉默,没有多余的动作与自作主张。
天昌帝一度认为他简单率直,因为当他皱眉的时候就是在思考,从不遮掩,好像没学会喜怒不形于色。
但是,他太静了。他明朗的视线偶尔被低垂的眼睫遮挡,从间隙中流淌而出的神情阴郁而暗沉。
天昌帝回想类似场景发觉屈指可数,一次是南下归来,受封南亲王,一次是在刚刚的大殿上。
云成发出一点声响,疑惑地望着他:“皇兄?”
天昌帝缓缓摆了摆手。
云成点点头,无声地退了下去。
天昌帝盯着他的背影,目光沉思着难以收回。直到门帘拍回框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才发觉那身影已经消失了。
内室空荡荡的,又变成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