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宁安国公府温家的大喜日子。
妙妙站在镶边钉珠的落地镜前,浓烈似火的红裙衬着她雪白的小脸如梦似幻。
晨光明媚晕染了她满眼的柔情似水。
身着锦服的风华郎君遮住了晨光步入房间,妙妙一瞬惊讶,与镜中之人眸光相接,心念悸动,甜腻的笑从嘴角荡漾开来,转身提裙朝来人飞奔而去。
两鬓的晶珠流苏叮咚作响,一如她此刻的心情雀跃。
就这般热情似火地扑进了来人的怀里,因着天生的身高差她踮着脚尖,像是整个人都挂在了他的脖子上。
她的心上人,她的如意郎君,她满心欢喜:“行哥哥……”
猛地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妙妙立刻收回了手,乖乖站好扭转过身去,心头乱撞地低着头绞着手指。
此时才意识到矜持害羞的她,细弱道:“阿娘说成亲前是不能见面的,这样不吉利。”
她刻意压制着情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矜持,可那一丝不稳还是流泻了出来。
忽然,她又转过身,秀臂再次勾住了他的脖颈,抬眼望去沁着一抹俏皮:“不过,今日我们就成亲了,算不得成亲前了!”
她总是这般随性而为又善变。
“行哥哥,你想我了吗?”少女眼底娇羞说出的话却是大胆而直白。
那双世间最好看的凤目仿佛要将妙妙吸进去一般,让妙妙心甘情愿沉沦。
冰冷的手掌贴上她温热的小手,她笑意浓烈。
司厉行拉下了她的手,然后松开了。
他凝注着她,清淡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今日我是来退婚的。”
她脸上的笑容顿歇,她的行哥哥长得一等一的俊,声音也是一等一的好听,可这一次,她觉得行哥哥的声音有些刺耳。
妙妙脸上依旧挂着笑,只是多少已经有些僵硬,她镇定心神,佯作娇嗔道:“行哥哥何时也学会开玩笑了?我们的婚事可是天定良缘呢。”
“妙妙,我不会娶你。”
他残酷地像是急于打断她的自作多情,清醒且无情。
依旧是那样冷淡的刺人的声音,妙妙觉得自己勉强扬起的唇瓣有些发抖,脸也笑得有些酸了,她必须压下笑容才能阻止自己流露出害怕无措。
“为什么……行哥哥……”她的声音在发抖。
他清冷的凤目依旧只专注着她一人,可他的目光有多专注,说出的话就有多残忍。
他说:“妙妙,我已经有了心上人。这桩婚约是你求来的,从始至终都不是我要的。”
妙妙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脚下一时不稳,踉跄地后退了一步,像是被人扼制住了喉咙,痛得让她窒息。
她想说话,张了张嘴,可是喉咙就像是被堵了一块石头,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脸上已经湿了一片,她说不出话,不能开口挽留,只能紧紧揪住他的衣袖不让他走。
司厉行无视了她满脸的泪痕和眼底的哀戚乞求,冷漠的不近人情,一点一点抽出自己的衣袖。
妙妙大概意识到真的要失去她的行哥哥了,猛地又再次揪紧了衣袖,司厉行没有任由她的固执,使了一个巧劲,衣袖全部抽了出来,妙妙手心一空,仿佛整颗心都被生生剜走了。
眼泪模糊了妙妙的视线,她拼命眨去只看到司厉行转身的侧颜,集聚的沉痛和恐惧震动着她的胸腔,一阵阵眼前发黑,她拼命冲破了喉间的酸疼,终于喊出声来:“行哥哥!”
她猛地跨大了一个步子,想要追上去却被门槛绊了一跤,脸朝下直直栽了下去。
这么一来,漂亮的小脸蛋就要摔成扁平的了吧,到时候变成丑八怪,她的行哥哥更不会喜欢她了!
“行哥哥!”
妙妙痛呼一声,赫然从床上坐了起来,急促地喘着气,小脸煞白。
“小姐小姐!”
听到妙妙的呼喊,良辰美景急忙跑进了帷帐,掀起了她的床帐,见到她满脸的泪痕吓得愣住了。
见妙妙还是一副怔傻傻流眼泪的样子,方才反应过来,大概又做噩梦了,良辰转身去拧了湿巾帕,美景给妙妙梳理了凌乱的发丝,柔声宽慰道:“小姐别怕,是做梦了,行将军已经平安回京了。”
她们还以为妙妙做了什么司厉行殒身的噩梦,毕竟自从司厉行放弃仕途上战场后,就经常会做这样的噩梦。
良辰拿着湿巾帕温柔地擦去妙妙脸上的泪痕,心疼道:“小姐可不能哭,马上要见到行将军了,若是眼睛肿成了核桃,行将军的部下会笑话你的。”
妙妙忽然握住良辰的手,一脸紧张:“我梦见行哥哥不要我了,他说他有了心上人了!”
良辰美景讶然对视一眼,“噗嗤”笑了一声,二人扶着妙妙走到更衣室的梳妆镜前坐下,笑道:“可见是梦,我们小姐国色天香身份贵重,京城哪家贵女能与小姐比肩,行将军怎会不要你呢?”
美景也道:“就是就是,瞧瞧咱们小姐这脸蛋,那些庸脂俗粉怎么和小姐比呢,不然太后娘娘当年也不会给小姐赐‘妙’的小字了,真是如花似玉一妙人。”
原来妙妙本名温颜,并未有小字,是三岁那年,温国公带妙妙进宫,太后娘娘一眼就瞧中了妙妙,当众连连啧叹“妙,妙极了”,疼爱异常给赐了小字。
三人望着镜中,初春正午的阳光透过菱窗洒在妙妙的脸上,肌肤胜雪新月生晕一般,未施粉黛而艳若桃李,那双桃花眼因泪过而清如泉洌,浅浅一瞥,莫若不纯澈透亮,可细看又有几分魂牵梦绕。
饶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良辰美景不由也看呆了一瞬。
良辰回过神给妙妙梳妆道:“小姐如今也十六了,此次行将军大胜而归,边境可安宁一阵了,趁此次机会,就把小姐和行将军的婚事办了,省的小姐心神不宁。”
一提婚事,妙妙方才平复的心,顿时又揪了起来,露出痛苦的神色,手无助地抓住了台上的一只玉湖簪,垂眸轻喃:“这件婚事,是我求来的......”
七年前,司家遭逢巨变,一夜之间从众星捧月的贵族之家沦落,司家夫妇为国殉难,只剩了司家兄弟二人。
即便是忠臣之后,可是一个贵族没有了主心骨,就没有了家族荣耀,那些虚名不过是过眼云烟,年方十四的司厉行从云端跌落,失去双亲,和旁人的冷落白眼,让他变得沉默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