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对视,逐渐暗下去的薄光打在男人脸上,从他高挺的鼻梁开始一分为二,一侧是明,另一侧是暗,眼底神色晦暗不明,平添一股神秘之感。
此时的孟姝正在心中盘算着应对之策。
太子竟然答应了召见薛神医归京。
这件事顺利到让她觉得诧异。
而且,太子没有提出其他要求,只是让她诵默孤本,这未免还是有些古怪。
孟姝怀疑,是太子在考验她。
但太子不说穿,她也没必要作茧自缚。
既然太子答应了她,想必以太子孤高的性子,也不太可能故意诓骗于她。
此时此刻,两人皆是心思繁杂,尤其是孟姝,几乎在脑子里反反复复思忖了太子接下来可能使出的馊主意。
风起,拂起少女三千青丝,楚恒修长的指尖随意勾起一绺,放在指尖打了几个圈圈,垂眸凝视着她,笑意缱绻,“孟姑娘,你急什么?今日还没诵默呢,你我既已达成协议,那便从今日开始吧,你大可不必害怕孤,孤又不会吃了你。”
孟姝,“……”
男子身上的清冽薄荷气息扑面而来,这气味有些熟悉,可孟姝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在哪里闻到过。
太子此言一出,她唯有应下,且还落落大方,没有表现出任何排斥,亦或是不情愿之色。
能与太子达成交易,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只盼着太子永远也不要想起北疆那几年的记忆,不然她当真会被生吞活剥了。
“民女全凭太子吩咐。”孟姝应下,身子稍稍一侧,不动声色将发丝从太子指尖/抽/离。
楚恒也不恼,甩了一个响指,“来人,掌灯,备笔墨纸砚。”
言罢,楚恒对孟姝虚手一指,示意她落座,孟姝一切照做。
不多时,便有侍从搬来了几盏六角琉璃宫灯,亭台登时就大亮了起来,随即笔墨纸砚也陈放在了石案上,甚是齐全,就仿佛有人事先备好了一般,皆是极品。
六品堂的黄玉雕锦鲤的镇纸,千金难求的白鹿纸,端砚石雕成了的小儿垂钓的模样,煞是可人,这种端砚石质细腻,贮水不耗,磨之无声,书写流畅,且字迹经久不变,被誉为群砚之首①。
笔墨纸砚都摆放在自己面前了,孟姝唯有揽袖持笔,开始诵默。亏得她腹中尚有一些文墨,也诵背过师父的不少孤本,但究竟是不是封笔孤本,她就不得而知了。以免被太子识破,孟姝下笔如游龙,没有一丝丝卡壳或是迟疑。
孔雀蓝釉香炉浮出袅袅青烟,香气氤氲,不知过了多久,孟姝在无比安静之中,沉沉睡了过去,银狼豪笔还紧紧捏在指尖。
她这大半年崩的太紧了,归京之后虽是小憩了几个时辰,但完全不解乏。
此刻,似是睡着,又似是清醒着,总觉得有什么炽热的东西缠压着她,让她呼吸不顺畅,耳畔是灼烫气息,好像有人对她喃喃低语……
“姑娘!姑娘您快醒醒。”
孟姝是被晓拂唤醒的。
她一睁眼,入目是琉璃微光,空气里是墨香和檀香混杂的气息,那股子强势威压消失不见了,孟姝坐起身子,却见太子已不在亭台下。
孟姝抬袖拭了唇角,竟是越活越回去了,睡梦中还流了口水。
红银走了过来,她是太子身边的驯鹰师,从来都是不苟言笑,仿佛根本不会笑似的,“孟姑娘,我家主子交代,让孟姑娘完成了今日诵默,即可自行归去。”
孟姝是将门之女,一看这女子就不是好惹的,必定身手了得,莞尔一笑,“多谢了,姑娘是个好人。”
红银转过身去,耳根子一红。
孟姑娘竟然说她是个好人……
天呐,太子得不到的女子,却夸赞了她。太子会不会嫉妒自己?
红银内心的小人雀跃欢喜,表面依旧冷若冰霜,头也不回的下了亭台。
这厢,晓拂用手拍了拍胸口,压低了声音,道:“姑娘,方才那女子好生飒气,奴婢瞧见她腰间还挂着一把弯刀呢。”
孟姝即刻站起身,将写好的纸笺整整齐齐摆放在黄玉镇纸下面。
此地不宜久留。
入夜之后,沁园内的困兽在低低哀叫,此起彼伏,一旦有困兽逃脱牢笼,但凡是个血肉之躯就会成为了野兽的腹中餐。
主仆两人一路疾步离开了沁园。
孟姝总觉得背后有道视线,可她回头去看时,却不曾发现有人盯着。
殊不知,沁园的高阁之上,楚恒正目送她离开。
呵,走得可真急。
高阁内水汽氤氲,楚恒身上披着一件雪色中单,腰带松松垮垮的系着,露出一大片结实修韧胸膛,可那完美无瑕的肌理上却有一道狰狞可怖的疤痕,一看便知曾经受过重伤,甚至于差一点祸及了性命。
红银轻步上前,站在楚恒身后,喃喃道:“主子,您为何不直接让孟姑娘退婚,再纳她入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