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人一朝故去,莫大的悲怆和伤怀之情淹过全身。
女人落过泪的眼尾湿红,玉容惨白。
她黑发披散在后背,全无珠翠装饰,素缟的裙摆如莲花般散开在蒲团之上。
卿柔枝幽幽叹了口气,自那夜后,已经御极的褚妄,再未踏进坤宁宫一步,对于如何处置她这个继后,也没有一封明确的旨意下达。
她处境尴尬。
他就这样将她吊着,让她每日都如被悬在刀尖之上,惶惶不可终日。
直至昨夜,卿家,满门下狱。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卿柔枝难以说清心中的感受。
究竟是尘埃落定后的淡然,还是终于解脱的痛快和麻木。
亦或是,两者都有。
最后化成不甘,深深的不甘——
她做了那么多,没有丁点用处。
不仅救不了自己,也救不了卿家。
褚妄,始终令她看不透、也摸不清。
放下那一沓冥纸,她苍白的指尖捏起一枚黑色的药丸,盯着看了半晌。
一掩口,将它囫囵吞下。
很苦,只是比起当年她饮下的那碗绝子药,十分之一都不及。
盛轻澜告诉她,此药宜空腹服用。
其间,会不断有小腹坠痛感传来,紧接着,会感到四肢酸软无力,这便是药效发作了。
卿柔枝顺势将令牌交给她,要她趁夜出宫与太子汇合。
对方望着她,眼眸融融,好像能读懂她心底的忧虑:
“娘娘还是想要……蕴哥哥做皇帝吗?”
是的,太子蕴,褚蕴。
东宫,是她最后一条退路了……
她卿柔枝,不是不经人事的小姑娘,怎会察觉不出褚妄对她,起了那样的心思。
然而对着盛轻澜,她无法如实相告。
细想下来,那个毫无感情的男人只怕是把她当成了,他的一件战利品。
比起被他玩弄之后,再凄惨死去。
她更宁愿自己选择自己的命运。
四周不知为何骤然安静下来。一道沉稳的脚步声漫进。
那人走到她身边,高大的阴影笼罩一侧,挡去大半烛光。
此时此刻,能够旁若无人踏进先帝灵堂的,除了刚刚继位的新君,还有何人?
“都下去。”
他命令得理所当然,跪满正堂的宫人顷刻如流水般退去。
大门,被轰然关上。
吹过来的劲风刮得烛火一阵猛烈摇晃,勾得人心那丝不安愈发浓重。
卿柔枝道,“恭喜陛下。”
女人垂着长睫,侧脸苍白柔弱,“恕妾身久跪无力,不能周全礼数。”
僧人念诵往生咒的声音似乎还缭绕在耳边,空灵缥缈不可寻。
愈发显得她嗓音的娇媚撩人。
掌权之后的男人积威更重,一身玄黑鹤氅,俊美无俦。
手持黑色佛珠,立于她身侧不过半臂的距离,饱含威仪的眸光将她打量着。
他目光透着一股极强的侵略性,被他这样看着,她只觉心慌不已,索性盯着面前摆放的那把金错刀,努力说点别的什么来转移他的注意力:
“若我记得不错,这把刀是当年……陛下亲手所赠。”
是那个少年送她的第二件礼物。
第一个,是手镯。
第二个,就是这把金错刀了,那次醉酒后,他亲手呈上,她记得当时,少年一双漆黑的眼睛注视着她,对她道:
“出言冒犯母后,儿臣罪该万死。若有下次,请您不必留情,直接用这把刀刺死儿臣便是。”
当时她不以为然,一笑置之。
“可我记得,它早已不知所踪许久,”
卿柔枝微蹙眉心,不由自主地喃喃,“又怎么会出现在殿下那里?”
而且是从一开始,就在他手中——
思及此,她想拿刀再细细看看。
却被他衣袖一拂,咣当一声掉落在地。紧接着,她双肩被一双有力的大掌提起。
被他高大的身躯牢牢抵在香案前,一抬眼,迎上对方点漆般的黑眸:
“你……你要做什么?!”
这可是在他父亲的灵位前!
谁知褚妄轻笑一声,双手捧起她的脸,冰冷的掌心紧贴着她的脸颊。
紧盯着她,一双狭长凤眸,蛛丝般的暗火细密燃起,炙热滚烫,好似能烧进她的身体深处。
砰…砰砰……
不知是谁的心跳声如擂鼓,逐渐变得杂乱无章,忽然,他俯身靠近。
男人低沉而充满诱惑的嗓音,轻柔地缠磨过她耳际:
“刀下还是身下,选一个地方死吧,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