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言两语,安排得明明白白。
阿朝欲哭无泪,好不容易脱离琼园的掌控,原以为往后不必再碰琴棋书画,没想到出了狼窝又入虎口。
这番想到当年的南浔书院,皇帝不由得轻叹一声:“当年南浔一案致使无数江南名士蒙冤而死,朕亦甚感可惜,翻案正名远远不够,朕也有意重建南浔书院,只望早日重现书院旧日辉煌。”
阿朝乍听此言,眸中闪过一丝怔忡,心里像有个地方塌陷下去。
她下意识捏紧了指尖。
南浔书院、蒙冤而死……这些字眼不断在脑海中碰撞交叠,几乎要吞噬她的呼吸。
哥哥没有同她说过,她也不曾主动问过,但谢府上下从未有人提过爹和娘,可见哥哥这些年都是一个人,那么爹娘呢?
她想过最坏的情况,当年整个湖州都是哀鸿遍野,爹娘或许早就不在了……可她不敢问哥哥,怕从他口中听到最难以接受的结果,亦怕自己这以色侍人的经历无颜面对爹娘。
陛下的意思是,爹娘的确早已故去,且还是含冤而死?
后背倏忽落下一道温热的分量,她眼神闪动一下,对上那道沉稳有力的目光,这才反应过来,随谢昶一起俯首谢恩。
这时候太监总管冯永上前通传,说崇宁公主求见。
皇帝笑嗔了句,“让她进来吧。”
阿朝从方才的情绪中走出来,便见一名着翡翠撒花洋绉裙的明艳少女步履轻快地走进大殿,笑吟吟地朝皇帝与谢昶各施一礼,最后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原来你就是谢阁老的妹妹?”
方才皇帝提到有两位公主与她同龄,想来面前这位便是其中一位,阿朝赶忙俯身施了一礼。
崇宁公主早就听闻谢阁老多了个妹妹,就连含清斋读书的几名世家贵女都未能一睹她容颜,公主按捺不住好奇,向皇帝求来让她进宫陪读的恩典,今日听闻阿朝进宫,更是忍不住要过来瞧上一眼。
这位谢阁老可是出了名的冷心冷面,没想到他的妹妹不但如传闻那般貌若天人,竟还是如此乖软恬静的模样,看着就很好揉捏。
公主笑靥如花,嗓音清亮如铃:“我没有听错吧,方才谢阁老已经答应让你明年入宫来与我们一同读书?”
阿朝喉咙一哽,没记错的话,哥哥说的应该是“年后再议”,怎么就算答应了呢?
但她也不好推辞,只轻轻地点了下头:“只怕小女粗笨浅薄,叫公主瞧了笑话。”
上首的晏明帝让她宽心:“不过是几个小丫头在一起玩闹解闷,琴棋书画、针织女红只懂些皮毛罢了。”
还要学习琴棋书画、针织女红??
皇帝每说一句,阿朝脑海中便是轰鸣一声,紧张得小腹都有些隐隐作痛。
书画不必说了,她在琼园时就技不如人,考核时常垫底,至于从前学的那些清词小调、靡靡之音,如何登得上大雅之堂?刺绣……更是拿不出手,不把自己扎成筛子都算好的。
崇宁公主朝皇帝疯狂使眼色,皇帝轻咳一声,抵唇笑道:“既然阿朝也在含清斋读书,谢爱卿不如也挑一样趁手的课程,给这群小丫头长长见识?”
谢昶微微抿唇,大致清楚了公主的算盘,只好拱手先应下来。
崇宁公主顿时心花怒放,已然开始期待明年开春。
谢昶的水平,教几个黄毛丫头算是大材小用了,可皇帝拗不过公主一哭二闹三上吊,这才亲自开了口。
皇帝让她不要高兴太早:“谢爱卿治学极严,他的课可没法给你蒙混过关,你那几位皇兄个个都怕他。”
崇宁公主赶忙点头保证:“谢阁老的课,儿臣一定加倍努力。”
十几岁的小姑娘,整日面对满口之乎者也的老翰林早就烦了腻了,谢阁老虽然格外严厉些,可至少年轻英俊,看着养眼。
公主近日在学《乐府诗》,只觉得那一句“郎艳独绝,世无其二”颇为衬他,如此想来,更是欢喜。
从养心殿出来后,阿朝只觉得天都塌了。
“哥哥,我这回真的要给你丢人了。”
谢昶原本对她也没抱什么希望,迎上小丫头哀怨的眼神,不禁一笑:“永嘉公主资质平平,崇宁公主的学问只怕还不如你,至于其他几位世家贵女也不过是华丽有余,深度不足。”
阿朝拢了拢衣襟,小声咕哝:“哥哥贵为首辅,学识再好在你面前都算平平。”
谢昶眉心微蹙,没想到短短月余,小丫头开始连声哥哥都不敢叫,如今都敢拿话呛他了。
阿朝抿抿唇,忽然想到什么,偷偷觑他:“哥哥,那位崇宁公主可是对你有意?”
谢昶一怔,漆黑的瞳仁看不出情绪,“何以见得?”
阿朝轻声道:“公主见到你时,欢喜都写在脸上了,还求陛下让你去含清斋授课。”
谢昶眸光微敛,淡声道:“本朝驸马不得参政,明白吗?”
阿朝反应了一下,这才恍然,哥哥是权臣,自是不能尚公主的。
她又小声试探着问道:“那哥哥这些年,可曾想过娶妻?像哥哥这般年纪的郎君,家中怕早已妻妾成群、儿女双全了。”
谢昶不由得黑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