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昶一页页翻开画册,漆黑的眸光愈发沉戾下来。
第一幅是台上两名赤身搏斗的角力士,小丫头坐在台下,倒是看得尤为认真;
第二幅画人头攒聚,打前头的那两位正是武安侯世子沈润与郑国公府的陆修文,两人的目光甚至毫不避讳地落在面前的清丽少女身上;
至于第三幅……谢昶暗暗捏紧手中的狼毫,唇边溢出一丝冷淡的笑。
他倒是没有想到,陆修文看着文弱寡言,竟也敢打阿朝的主意!
可画中的少女低眉敛目,竟未见排斥之色。
谢昶沉默地闭上眼睛。
对比过往在琼园能接触到的富商员外,以及殷重玉、沈润之流,陆修文这样的出身和才学,一旦主动,小姑娘如何招架得住?
她大概还不习惯自己是何人的妹妹。
恐怕也不知,但凡她开口,哪怕是天上的月亮,他也能给她摘下来。
区区一个陆修文,他也配?
殿内众人久久不闻动静,颤颤抬头时,却只听“啪”的一声,首辅大人手中的狼毫竟生生折断!
下首的户部侍郎霎时绷紧了头皮。
这动静,这态势,仿佛折的不是笔,而是那些贪污受贿官员的头盖骨。
春未园。
阿朝已经坐回台下,却丝毫没有看戏的心情,闲聊间,指尖倏忽一阵剧痛袭来,疼得她脸色瞬间煞白。
瑞春当即注意到这一插曲,赶忙关心道:“姑娘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阿朝看向自己毫发无损的手指,困惑地摇了摇头:“方才不知为何,突然疼得厉害,这会已经好多了。”
她揉了揉泛疼的指节,放到唇边轻轻吹了吹,待疼痛稍加缓解,这才抬起头继续道:“你方才说到,这位陆小公爷如何?”
瑞春便将陆修文在尚书房伴读的经历说了说,又道:“此前倒从未听说这位陆小公爷对哪家贵女有意,也因他年轻,来年又要科考,可以说是前途无量,郑国公府似乎并不急于他的亲事。”
阿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瑞春便以为她对陆修文有意,“陆小公爷的确不错,模样、家世、才学在京中子弟中俱是上乘,不过姑娘还小,又才与大人兄妹团聚,不必急于考虑嫁人。大人最是慧眼识人,来日也可为您多掌掌眼。”
阿朝这才知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赶忙摆手道:“我并非对他有意,只是在想,我若要嫁人,自然要嫁哥哥满意之人,且在朝中能帮到哥哥最好,我自己欢不欢喜都无妨。如今我也只有哥哥一个亲人,我只盼他能高兴,哥哥让我嫁谁,我便嫁谁。”
瑞春心道姑娘只怕还未到情窦初开的时候,这才作如是想,她笑道:“姑娘能处处为大人考虑,大人定然是高兴的。”
台上唱到玄奘行经女儿国,被女儿国国王纠缠,众人都看得津津有味。
席间公主也准备了果子、点心糖等各种吃食,阿朝才剥了两枚松子,便闻到一阵浓郁的酒香。
一行婢女在众家贵女面前的桌上都摆上了酒。
其间有人好奇:“这是什么酒,怎的色泽如此鲜丽?”
崇宁公主笑道:“这就是我在醉仙楼订下的鹿血酒,听闻不仅有强身健体之功效,还能滋补养颜,你们放心喝吧!”
鹿血酒……听着像好东西,可这也太过血腥!
贵女们面面相觑,都下不去嘴。
崇宁公主豪爽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横竖今日是她的生辰,她想如何便如何!
“你们也快尝尝!这酒口感极好,后劲也不大,浅酌几口又有何妨?你们还没喝过呢。”
座下也有一名贵女低声地附和道:“公主的确说得不错……我看过医书,这鹿血酒的确是药酒中难得的佳品,听闻男子饮用可大补亏损,女子饮用亦能驻颜益寿,前朝一位宫妃便极好这口……”
崇宁公主当即笑道:“是吧,我岂会诓你们?”
众人犹犹豫豫,这才相继举起了酒杯,浅尝一口,倒的确柔润香浓,不似观相这般吓人。
瑞春小声地问:“姑娘可能饮酒?”
阿朝轻轻点头,玉姑试过她的酒量,的确是能喝一点的,至少三杯之内不会出岔子。
她浅浅抿了一口,久违的酒香充斥在唇齿间,竟让她有些贪嘴,不知不觉又多饮了两杯。
文渊阁。
谢昶正肃声训话,忽觉一股热意在腹下乱窜,很快大火燎原般地蔓延至四肢百骸。
浑身如绷紧的弦,隐隐有什么已经控制不住了,生生逼出他一身汗。
众人便只见,这位向来冷静自持的谢阁老额角青筋直出,眸光烫得如同着了火般,沉声丢下一句“再议”,抬脚便出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