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走廊,消毒水的气味弥漫,死寂一片。
几个小时过去,手术室刺目的红灯终于熄灭。
医生摘了口罩从里面走出来,神色沉重地面对众人。
“贺太太原本只是中症再生障碍性贫血,但从目前的血小板和血红蛋白指数,现在已经很不幸地转成极重度了。但贺太太的求生意志很强,所以刚刚才挺过来了。”
“贺总,现在最佳治疗方式就是最大范围地寻找和贺太太相合的骨髓配型,尽快进行移植手术。我们会在骨髓库里登记,尽量寻找到相匹配的,或者近亲的骨髓血,首选是直系亲属。”
贺晟的手背绷紧,薄唇轻启:“找。”
他缓慢抬起眼,幽暗的眼底藏匿着不易察觉的疯狂。
“把虞家所有人带过来,一个个配。”
一旁,贺明绯忍不住红着眼睛出声:“阿晟,你冷静一点,清晚会没事的....”
“我很冷静。”
贺晟喉结滚动,看着病房里的场景,脑中轰鸣声阵阵,几乎快要让他无法思考。
刚刚在别墅里的画面依然在眼前挥之不去。
病床上,女人的脸没有血色,近乎透明,唇也毫无血色,她戴着呼吸器,了无生气地躺在那里,细白的手腕上也插满了管子和留置针。一旁的检测仪器滴滴答答地响着,却更让人觉得安静到心慌。
看见病房里的情景,秦悦柠也忍不住红了眼眶,躲到走廊的另一边呜咽着哭了出来。
虞清晚整整昏迷了两天时间,这段时间里,贺晟哪里也没去,就坐在病床边守着,连工作也是在病房里,寸步不离。
终于,第三天的上午,床上的人隐隐有了转醒的迹象。
虞清晚觉得自己好像睡了很久很久,久到她以为自己甚至快要醒不过来。
她费力睁开沉重的眼皮,转头看见了床边熟悉的人。
呼吸器下,她弯了弯唇,气若游丝地开口:“你回来了....”
明明没隔几天,他却好像已经瘦了很多,面庞更加瘦削冷厉,下巴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眼睛里也布满了血丝,大概是整夜都没睡。
她干涩苍白的唇瓣动了动,视线一刻也不曾离开过他的脸,嗓音轻到几乎快听不见,目光里藏着几分心疼。
“你瘦了,贺晟....”
她的指尖还夹着心率检测仪,却忍不住抬手去触碰他瘦削的脸。
下巴上冒出的胡茬硬硬的,有些扎手。
贺晟握着她的手,闭了闭眼,藏起眼底汹涌的情绪,让声线尽量听起来平静。
“饿不饿?”
虞清晚轻摇了摇头,目光期盼地望向他:“病房里好闷,抱我出去走走好不好。”
她轻到在他的怀里几乎完全感觉不到重量,贺晟环抱着她的手臂紧了又紧,不受克制地微微颤抖着,将她身上的外套裹得更紧。
生死面前,他只觉得自己这样无力。
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生命在眼前流逝,却什么都做不了。
医院楼后的树干都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冷清又萧条,连湖面也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二月初的天气依旧很冷,冬天还没有结束,柳树也没来得及发芽。
长椅上,贺晟给她系了一条厚实的围巾,让她把头靠在他的肩上。
围巾遮住她大半的脸,只露出一双温婉的杏眸。
虞清晚半阖着眼,目光安静地望着远处结冰的湖面,呼吸虚弱到几不可闻。
她忽然想起什么,嗓音清浅地开口:“贺晟,我听林渔说,辛辛那提的枫叶很美,秋天的时候,漫山遍野都落满了枫叶,红彤彤一片,一定很漂亮。”
心脏仿佛被人用刀生生剜掉了一处,疼到痛彻心扉。
贺晟唇线抿紧,抬起手,将她的发丝拢回耳后,又亲了亲她的额头,嗓音因为隐忍而喑哑下来。
“办完婚礼之后,你想去哪,我们就去哪。”
虞清晚又说:“等到四月,家里海棠开花的时候,就把它们都移到院子里好不好?”
“好。”
不管她说什么,他都毫无异义地应着。
顿了顿,虞清晚微微侧过头,眼眸里像盛着一汪水,倒映出他的模样。
“你亲手去种,好吗?”
话落,贺晟却罕见地沉默了下来,没有像刚刚那样应她。
虞清晚知道他听懂了自己话里的意思,轻轻反握住他的手,眼睫轻颤着。
“答应我,好不好?”
不管最后她的结局如何,她都希望他能好好活下去。
空气安静下来,只有呼啸的风声从耳边刮过。
男人身上的温度一点点传递过来,沉默许久,他终于哑声应。
“好。”
虞清晚终于释然地弯了弯眼睛。
两人依偎在一起,她就这样静静靠在他怀里,不知道是不是冷风吹的,让她的眼眶忽而再度发酸起来。
贺晟将围巾给她向上拉了拉,用指腹轻轻摩挲过她泛红的眼眶,低声安抚她:“不哭了,乖。”
或许是因为他的动作太过温柔,刚刚强忍的眼泪忽而又不受控制地掉落,染湿他的衬衫袖口。
留他一个人在这里,她始终都放不下心啊。
她有多想留在他的身边,只因为放心不下他一个人。
她张了张唇,忽然靠在他怀里轻声开口:“贺晟,我爱你。”
对不起,这么晚才说我爱你。
男人的喉结滚动了下,声线沙哑异常,却格外郑重。
“我也爱你。”
他带着银戒的手指紧扣着她的,温暖着她冰凉的指尖。
虞清晚忍不住弯起眼睛笑出来,杏眸深深地望着他,仿佛怎么也看不够似的,又像是想把他的模样刻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