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潦草秘密》
by言言夫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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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可以和命运说再会
挑你喜欢听的不痛不痒穿凿附会]
——《乌鸦》
舒桥X商时舟
*
雨很大。
偏高纬度国家的秋季来得毫无征兆,街头早已褪去了夏日的斑斓。
冲锋衣沉闷的样式和色彩沾染上水色,再绵延成灰白天幕之下的一道道动线。
舒桥仿佛所有匆匆行色中的异类。
她腕骨很细,撑着一柄有些过大的黑色雨伞,显得颇为摇摇欲坠。
及小腿的吊带裙边已经难以避免地有了些水渍,米色针织衫的御寒能力在这样的雨中不值一提。
更何况,她还拽着一个32寸的行李箱。
——留学生专属标配的那种大小,衬得她愈发单薄。
雨冲刷着街道,所有车都不得不放慢了速度。
舒桥站在街边靠墙,松开行李箱杆,低头看了一眼手机。
未读信息不少。
问她近况的,问她需不需要帮忙的。
有很明显看似关心、实则想要探知八卦的。
当然,也有某位学长死缠烂打的足足16条连环信息。
最后一条停留在舒桥,别逞强了,你在哪,我来接你。
舒桥盯着“逞强”两个字,笑了一声,垂眸看了眼自己濡湿的黑色裙边,以及溅在上面的几个泥点。
毕竟这事来得实在突然。
从小没缺过钱,她自然也没养成什么存钱的习惯。等这个月的生活费迟了十天,她才想起来这件事,再收到了来自舒远道的信息。
家里破产了。暂时顾不到你,照顾好自己。
舒桥盯着短短几个字看了足足五分钟。
那个傍晚,还同时收到了来自房东的催租和信用卡账单。
舒桥失眠了一夜,做出了决断。
她不习惯欠钱。
更不打算让自己的信用出问题。
所以她用身上剩下的大部分钱还了信用卡,然后写邮件给房东说明了情况,表示自己要退租。
德国退租一般要提前三个月说明,但也许是她运气好——居然恰好有人出高价,直接买下了这间湖景公寓。
是以房东心情极好,不仅没有收她违约金,还直接退了她三个月的押金,甚至折算了剩下小半个月的房租。
这本来只是私事,搬家再找便是。
但她一时之间,拿不走那么多东西。
按她平时的作风,扔了便也扔了。
可此刻正是她缺钱的时候。
舒桥不是矫情又好面子的人。
她干脆在群里发了一条物品转卖信息,这才让许多人都窥得了些踪迹。
舒大小姐家道中落,不得不变卖家产,从两百平的湖景公寓搬出来。
——这已经成了这座德国南境湖边小镇的留学生圈里,近来最为人乐道的话题。
当然,其中的细节也变幻成了各种版本。
比如,“家道中落”也可以替换为“被有钱老男人抛弃”。
而这个说法也更被大家所接受。
毕竟舒桥那张脸,足以用美艳来形容。
清汤寡水打扮的时候像是明星低调出街,盛装打扮起来更是能直接脚踩红毯眼压群星,由不得让人平白多了许多遐想。
长相带来的麻烦不是她的错。
舒桥也不至于为了些流言,专门发条朋友圈解释。
总之这样林林总总下来,倒是真的凑够了一笔能维持小半年生计的钱。
无非要节省一些。
发出去的租房询问邮件都还没有得到答复。
冷风过,舒桥穿得单薄,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手指也已经冻得有些僵硬。
才要按灭屏幕,一道语音通话已经拨了过来。
“桥桥你在哪里?还好吗!房子找到了吗?”苏宁菲听起来比她还着急:“我看你那儿天气也不太好,你还在外面看房子吗?有合适的酒店能先住几天吗?”
舒桥的声音很软,仿佛要将这样连绵的阴雨变成水乡,语调却足够平静:“在找中介。还好。还没。价格合适的酒店也都没有房间了。”
不等苏宁菲再说什么,她又继续开口。
“你也知道,开学季要找房子有多难。更何况,我要找的是能立刻拎包入住的,还要带一个车库。”
车雨混杂,她的声音显得有些朦胧和模糊,还带了几分安抚对面的意味:“别担心,总会有办法的。前房东也说了,接手的那位先生暂且不用车库,所以还能让我在那儿多停一段时间车……再说了,实在不行,我还能在车上先睡两天嘛。”
苏宁菲要被她气笑了:“你还有心开玩笑?”
“不然呢?一纸机票杀回国,看看是我爸身边的哪个小三小四的亲戚把公司搅到破产的?”
舒桥笑了一声。
她边说,边挂上了耳机,显然是预料到了苏宁菲的这一通电话不会这么快结束,而她还要去前面的几间房屋中介碰碰运气。
雨声嘈嘈,她重新撑伞融入熙攘人群。
耳机里苏宁菲的声音絮絮叨叨传来,像是这样寒冷中星点的温暖。
苏宁菲到底有些欲言又止:“实在不行的话……你和他都已经这么多年没有联系了,又何必非要再留着那台车……”
她说到这里就停了。
舒桥却已经明白了她要说什么。
她慢慢地向前走,雨落在撑开的黑色伞面上,像湖边小镇不甚清朗的奏鸣曲。
那台车啊……
舒桥没由来地有些心思恍惚。
*
雨同样也打在黑色的车身上。
商时舟不太喜欢雨天。
苏黎世到康斯坦茨本不过一个多小时的车程,硬是被这场雨拉长到了三个小时。
李助理早就在路口等着,见到熟悉的车,小步快跑过来,俯身拉开车门,再将新购置公寓的钥匙交到商时舟手上:“商总,都布置好了。”
商时舟接过他手里的伞,浅浅颔首:“有劳。”
李助理目送商时舟的身影消失在入口,这才收伞去停车。
其实车位的对接上,是出了一点小问题的。卖方有提到前租客的车还要停几天,而商总从头到尾都没提过车位的事情。
所以李助理默认是会有专人车接车送,且他并不会在这里长居。
还好他在得知商总是自己开车后,堪堪在半小时之前,用钞能力协商下来了一个隔壁的车位暂用。
但这些自然不必解释给对方听。
二十一岁的商时舟远赴欧洲的时候,没有人觉得这个彼时过分年轻而张扬的年轻人能有什么用。
又有谁能想到,他仅仅用了三年的时间,就让整个集团起死回生,沉疴尽除,扬帆重启,市值连翻。
集团不是当年的模样,如今二十五岁的青年,也早已褪去了当初的张扬,变成了冷漠到几乎寡淡的模样。
而商时舟,自然也站在了权力真正的最中心,再无人有一分异议。
在这样的人面前,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必说,如果不能拿捏其中的分寸,李助理也可以原地辞职了。
商时舟是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李助理取行李的时候,忘记交代他从手套箱里取文件了。
这点小事也不必将对方特地再喊回来一遍。
他扫了一眼落地窗外的博登湖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