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万历六年六月底。
如被烈火炙烤许久的紫禁城刚得来一晚的清凉,就在次日又满地流火起来,乃至大殿内,所用之冰也化得极快,不时就没了镇暑之效。
坐在文华殿西室内的朱翊钧也开始觉得额头有汗珠浸出,但没有急于让人拿手帕来,只问着张居正:“先生想必已经看了朕给你的两份章奏?”
“回陛下,臣看了。”
张居正回道。
朱翊钧点首,因见张居正也鬓发湿透,就道:“先生且忍耐一下,此时不宜宣人来换冰。”
张居正拱手称是。
接着,朱翊钧又问:“先生看了后,是怎么想的?”
张居正回道:“自当不能姑息!”
朱翊钧笑了起来:“朕也有此意。且朕欲一个不饶,先生的家奴,如果查有干政弄权的实证,先生也不当饶恕!”
“臣谨遵圣谕。”
张居正回了一句,又道:“只是陛下可否饶若干人死罪,以彰显慈恩大仁?”
“不可!”
朱翊钧不假思索地回了一句,就道:“朕今日若答应先生,先生岂不是就白教朕这么多年?”
“何况,先生若不严肃清理门户,先生让朕怎么在将来放心用他们,难道先生真欲让他们将来跟着先生败而败?”
“若如此,先生对有志于践行先生之志者,太无情了些!”
“陛下!”
张居正匍匐在了地上,突然激动地道:“臣非有妇人之仁,也知法有不可宽者,但臣只是想让陛下可以因臣而得仁君之名啊!而非只为权臣钳制之庸君也!”
朱翊钧笑了起来:“朕知先生之心,只是朕一虚名与天下长治久安计,孰轻孰重?先生当更待社稷苍生更重于朕才是!毕竟先生乃朕之师,非朕之奴,先生言传身教的,是当令朕更重名乎,还是更重社稷苍生乎?何况,先生就真觉得,他们不会更愿意看到天子为庸君?”
朱翊钧这么问后,张居正就叩首道:“臣明白了!臣请陛下放心,臣会按圣意行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