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得瀚海大捷后,李如松没有因此就直接班师回朝。
毕竟,眼下还是严冬,来时已折损骆驼马匹无数,更减员不少,如今不可能立即就回去,继续受风雪摧残。
李如松准备用大嬖只囤积的过冬物资挨到明年天气转暖再回朝,而只用重金说动了小队兵马冒险回去向朝廷通信。
而李如松待在这里后,开始组织人勒石立碑,且对随军一起来的海瑞同乡,万历十一年的三甲同进士监军御史梁云龙问道:
“梁风宪,你的记功文章写好了没有,写好了,我好让人刻上去。”
发着高热的梁云龙忙把文章从袖里拿了出来,一边咳嗽一边道:
“早就写好了,只是没成想还是得了风寒,也就没来得及交给提督,还请提督斧正。”
李如松接了过来,便认真看了起来,道:“文采不错,写的很令人亢奋,以风宪之才,不该只是三甲才是。”
“会试更重经学文章,我这样爱学震川先生(归有光)风格的人,能中三甲进士,已是蒙皇恩浩荡,增加五十进士名额才得蟾宫折桂之机,哪能登前榜。”
梁云龙笑着说了一句,复又咳嗽起来。
李如松见此忙让人先给梁云龙煮一杯热茶。
文人素来是复杂的,各种人都有,有为个人功业不惜投敌叛国,也有为个人功业敢冒险远征的。
梁元龙就是一个敢冒险的人,所以才主动报名以监军御史的身份随李如松一起出塞。
当然,梁元龙也是不得不这样做。
因为他是万历十一年金榜的最后一名进士,如果他不冒险出关立功,就只能从地方知县做起,那样没准永远都做不了公卿。
所以,梁元龙需要通过立功的方式来补足他在科举上的不足。
与杨镐一样。
时下,相比于立德,朝廷更重立功之人。
想要的邀名进士也开始渐渐从立德邀名,变成立功邀名。
所谓立德邀名,便是通过谏君参劾重臣来证明自己在道德上忠直敢谏且清正不畏权贵。
而立功邀名,则是在伟大功绩上留下自己浓墨重彩的一笔,让人谈到一件大功无法抹掉自己的名字。
梁元龙如果想立德邀名,自然不必冒着生命危险,远赴漠北,写记功文章,而在瀚海留下自己的笔墨与名字,只需学历史上的邹元标,先弹劾张居正被夺情不对,再弹劾徐学谟等大臣就是。
但现在这一条路走不通了。
他也就只能同杨镐一样,用立功的方式邀名。
而梁元龙到底是文人,所以远征瀚海后,他因为体质还是不如李如松、不他失礼这些人,也就先发起烧来。
不过,梁元龙在看见自己的文章被刻在了碑文上,还矗立在这史书上才看见过的瀚海之滨后,倒也没有后悔来这一趟,心中顿生豪情,且道:“大丈夫能有纪文于此的机会,纵埋骨于此也知足矣。”
“风宪何必说这话!不就风寒而已,本朝医道精深,且自改革医籍制度后,良医大增,随军的都是善治风寒等症的,风宪不至于长眠于此。”
“大不了,我们再待久一些,等明年五月过了再离开。”
李如松安慰了梁元龙几句。
梁元龙心里稍宽,且在这时继续说道:“提督,我们一时也不会离开,不如多立几块碑,乃至地里也埋几块,写明这里是我皇明之地,这样将来即便有蛮夷来此毁碑,也不能尽毁,我明人若有后世争气者也来了此地,或能通过存档笔记发现,而重新立起来,不知公觉得如何?”
“另外,时下天子意改旧礼而立新礼,是礼制更复古圣人义,而新礼本意就在于礼下庶人,匹夫亦当被国重视,故何不也把从征将士乃至伙夫的名字也刻上去,让后人知道,他们也为开辟国疆做了贡献?”
“包括从征路上的阵亡与瘐毙者!”
梁元龙这时又提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