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战直勾勾地看着花海棠的那双手,怎么看怎么碍眼,听林西问话,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道:“不负殿下所托。”
林西的眼睛亮了起来,笑着说道:“我只是有些怀疑,并不确定,没想到那贼人这么沉不住气,竟敢当晚便动手。”
昨晚林西在问话时,仔细观察过孙喜、高达、吕顺的表情,孙喜和高达的惶恐不安溢于言表,只有吕顺的表情相对冷静一些,只是思来想去,吕顺杀害甄留的动机略显单薄,于是他便大胆假设凶手另有其人,或者凶手不止一个。
昨晚林西在焦战耳边说的,便是让他去盯着戏班众人所在的院子。之所为派他去,而不让杨潇去,一是为了小小报复他的纠缠,二是把他支开,林西才有安全感。
花海棠听得一头雾水,道:“殿下,您和都督在说什么,娘怎么听不懂,昨日院子里进贼了吗?为何娘没听到动静?”
花海棠打断了林西的思绪,道:“此事待会儿再说,还是先用早膳吧,吃饱喝足才好干活。”
“是,殿下。”花海棠有些心痒,却也没有多问。
康王府的管家亲自带人送来了早膳,待饭菜摆上桌,他刚想告退,却被林西拦住,叮嘱他半个时辰后,请林昂和林遂过来听审。
管家不敢怠慢,带着人离开,向林昂如实转达了林西的话。
林昂听后,问道:“昨日关押戏班的院子闹出的动静不小,听说怎么回事了吗?”
管家如实答道:“回王爷,奴才问过,焦都督只说是闹了贼。”
“闹了贼?”林昂笑了笑,道:“这贼还真有意思,王府这么大的地方,却偏偏去那么偏远的院子。”
管家看了看门口的位置,走上前小声说道:“王爷,怎么说也是在康王府,太子这般做不免有越俎代庖之嫌。”
林昂抬眼看了看他,道:“晋王、湘王、鲁王、纪王、淳王,相继被发落,京中只剩本王和信王,说不准他这次来康王府有何目的。别说他只是查案和留宿,便是做出再过分的事,本王又能拿他如何?”
管家担忧道:“难道我们就只能任他胡作非为?”
林昂反问道:“他可曾做什么出格的事?不过是在偏远的院子里抓了个贼,而且还是在刺伤辉儿的嫌犯所在的院子里,这是在帮忙,我们怎能不领情,更何况他的人还出手救了辉儿。”
管家想了想,确实是这么回事,道:“那王爷有何打算?”
林昂叹了口气,道:“小心侍候着,他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我们只能祈祷他只是一时兴起,并非针对康王府,否则下一个倒霉的就是我们。”
“王爷的意思是太子这次过府,有可能是皇上授意?”
“是不是很快便能知道,但愿是我多虑。”
半个时辰后,林昂和林遂准时来了寒梅园,来到近前行礼道:“臣等参见太子殿下。”
“免礼。都是自家人,又在皇叔家中,实在不必多礼。”
“殿下,礼不可废。”
“是是是,皇叔说的有理。”
焦战等人向林昂行礼,“下官参见王爷,参见世子。”
林昂挥挥手,笑着说道:“两位大人免礼,花姑娘免礼。”
林西扫了一眼众人,道:“都入座吧,有话我们坐下慢慢说。”
众人各自落了座,林西这才吩咐锦衣卫将戏班众人带上来。
最后被推搡着进门的是刘汉,他被五花大绑,待遇与别人不同。
戏班众人忍不住回头看向他,眼底尽是疑惑,可诸位大人当前,他们也不敢多问,只能将疑问暂时埋在心里。
林西转头看向林昂,关切地问道:“皇叔,小郡王可醒了?”
林昂点点头,道:“今日清早便醒了,只是身体太过虚弱,不能过来拜谢太子。”
“醒了就好,都是自家人,互帮互助是应该的,皇叔不必这般客气。再者郡王这次大难不死,将来定能一帆风顺,说不准我就有劳烦郡王的时候。”
“太子有事尽管吩咐便可,能做的臣绝不推辞。”
这话听起来铿锵有力,其实一点实用价值都没有,‘能做的’,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还不是他自己定义。
林西怎能不明白他的意思,不过面上功夫还是得做,笑着说道:“皇叔这话我可记下了,待日后若有事麻烦皇叔,定会直言相告。”
林昂也就是和他客气客气,连忙转移话题道:“听闻昨日偏院进了贼,不知是怎么回事。”
不待林西回答,便听到门外锦衣卫的通传,“殿下,刑部右侍郎阎良阎大人求见。”
林西挑了挑眉,心中嘀咕道;“这阎大人还真是积极,这其中不会又有人和他有关系吧。”
“让他进来。”
林西的话音落下,阎良从门外走了进来,行礼道:“臣阎良见过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阎大人平身,赐座。”
“谢殿下。”
待阎良坐下,林西看向刘汉,道:“听说你要见本宫?”
刘汉抬头看着林西,眼底没了畏惧,他心知自己犯的事死罪难逃,纵使再怕也无用,便不再畏畏缩缩,道:“我想知道太子殿下为何怀疑我?明明他们的嫌疑最大,不是吗?”
刘汉的心理,林西哪能不明白,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道:“他们的动机不足以支撑他们去shā • rén,而且还事关两条人命。”
“他们都爱慕杨柳,而杨柳却只对甄留有情,为情shā • rén有何不可?”显然林西的回答,刘汉并不满意。
“昨日本宫说凶手就在他们人之中,人的反应却各有不同,孙喜和高达相差不多,惶恐不安溢于言表,急切地想要证明自己是清白的。而吕顺的表情却有不同,虽然也有惶恐不安,但相对要平静许多,甚至在他们看向决定自己命运的梁末和甄留时,他两次都看向了你。这样的动作在那时那刻,显得有些奇怪,不得不引起我的怀疑。”
刘汉下意识地看了吕顺一眼,道:“就因为这个?”
“于别人而言或许没什么,但本宫是个多疑的人,这一点足以让本宫改变想法。”
“所以殿下就借口需要休息,故意将我们关在一个院子里,暗中监视是否有人行动,来证实你的怀疑?”
“你说的没错。本宫让戏班所有人认定凶手就在他们人中,若是另有凶手,十有会出手杀了他们其中一个,再伪造成畏罪自杀的假象,那凶手就可以理所应当地逃脱罪责。”
“若我昨日没有动手,殿下又该如何?”
“本宫原本打算晾你们日,日后再另做打算,没想到你那么沉不住气,当晚便开始了行动。”
刘汉笑了起来,道:“太子殿下不愧是太子殿下,草民佩服!”
两人的一问一答,解了在场众人的困惑,也让他们对林西更加佩服,这样细致入微的观察,他们望尘莫及。
林西笑了笑,道:“刘汉,你可认罪?”
“认,事到如今,便是我不认,又有何用?”
林西紧接着问道:“那你为何要杀甄留?可与你的伤腿有关?”
刘汉怔了怔,随即说道:“殿下果然聪慧过人。没错,我杀甄留,便是因为我这条腿是他所伤。”
甄留听到这儿,出声替自己辩解,道:“你的腿伤是意外,跟我有何关系?”
刘汉转头看向甄留,道:“那日我与你对打,跌下戏台,摔断了右腿,从此不能上台,只能在戏班打杂。若当真只是意外,那我认命,可戏台上的栏杆是有人故意损坏。当时我在戏班的地位比你高,你若想上位,只能除掉我这个绊脚石,所以损坏栏杆的只能是你!”
甄留眉头皱紧,“不是我!我甚至不知那栏杆被人动了手脚。”
“你不用狡辩!戏班里只有我们有利益冲突,不是你还有谁?”
林西打断了两人的争吵,道:“此事你可有真凭实据?”
“事后我检查过那个栏杆,断口处上面十分平整,只有下面一点有木头的断茬儿,根本不似正常断裂。”
“也就是说你能断定是有人故意损坏了栏杆,却没有证据证明弄坏栏杆的人就是甄留,对吗?”
“我虽没有真凭实据,但除了他,我想不出还有谁会这般害我。”刘汉看向甄留的眼神满是愤恨,这倒也难怪,他伤了腿,不能上台,只能当个打杂的,不仅要看人脸色过活,还随时有可能面临失业,巨大的心理落差让他产生怨恨,也是在所难免。
“据你所说,是你们两个对打时,出现了意外,然后你撞到栏杆上,栏杆突然断裂,你才倒下台去,可对?”
刘汉点点头,“是。”
“那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意外?”
林西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他们出事的地点在戏台,若平常练功的话,不会登台,只有排戏的时候才会如此,既然是排戏,那定是定好的动作,除非出现意外,不可能有人被打下戏台的可能。
刘汉回想当时的情景,道:“当时他不知怎的,突然朝我冲了过来,我下意识地躲闪,眼看着他就要栽下戏台,便出手拉了他一把,哪知他用力拉拽,自己倒在了戏台上,而我却撞上了栏杆,栽了下去。殿下,他说不是故意,您信吗?”
林西看向甄留,道:“你如何说?”
甄留慌忙解释道:“殿下,当时草民不知踩到了什么东西,脚下一滑,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前栽,眼看着就要栽下戏台,本能地想要去拉拽,并非故意。”
刘汉随即反驳,“你说你脚下一滑,可事后班主等人仔细检查过,根本什么都没有,你分明是在撒谎!事后我残了,你顺理成章地登了台,还赢得了杨柳的芳心,凭什么!”
听到这儿,林西若有所思地皱起了眉,道:“听你这么说,你们当时并未检查栏杆?只检查了戏台?”
“当时摔下戏台晕了过去,班主询问甄留怎么回事,他便说是脚下打滑出了意外,班主上戏台检查,并未发现不妥,却不想这件事闹大,便打算息事宁人,对外声称这件事是意外。”
听到这儿,林西终于察觉到问题所在,道:“也就是说当时你是被蒙在鼓里的,至于戏台栏杆的断口,以及班主上台检查,是从别人口中得知,对吗?”
刘汉闻言不由一阵怔忪,没想到林西竟然这般聪明,仅凭他似是而非的话,就能猜到事实真相。
刘汉虽然没有回答,但看到他的表情,林西便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对的,道:“若是本宫没猜错,那个告诉你真相的人是吕顺,可对?”
刘汉的瞳孔骤然放大,本能地看向吕顺。
林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看来本宫又猜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