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漾勾了勾唇角,他朝林软招手,示意她往前倾一点。
林软犹疑着照做了。
只听周漾压低声音道:“你在桌底下给我打个电话,我假装有事,然后我们就溜掉。”
这也行……?
只是水都喝了好几口了,直接溜掉实在是有点不好意思。
林软点了点头,又问:“你手机号多少?”
服务员再来点单的时候,林软藏在桌底下的手就按下了拨出键。
周漾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很快响起来,他装模作样地接着电话:“……可是我已经在餐厅了……噢,那没办法,行吧行吧,我等会儿就过来。”
说着,他就起身,叫上林软:“走吧走吧,康哥临时叫吃饭,非要我俩去。”
林软也配合地起身,呐呐了两声:“这样啊,那我们走吧。”
走之前,她还朝服务员表示抱歉。
服务员看着这两人往外窜,有点无语,又有点无奈。
***
逃难似的跑出餐厅,两人站在台阶上,对视了一眼,忽而忍不住地双双笑出了声。
笑够了,周漾对林软说道:“带你去帝都大学那边转转,我上大学的时候没太去过,但是听说那边有一条小吃街,哪里的小吃都有,我们南城的也有。”
林软想了想,点头。
她还在路边找周漾的车,却见周漾先她一步扫了一部单车,末了抬头:“你骑这部吧。”
林软上前,愣了下:“你没开车吗?”
周漾只道:“骑自行车吧,你看看你,还这么点儿高,得多锻炼锻炼身体知不知道?”
林软刮了下自己的鼻头,没多反驳。
两人并肩骑着单车,一路骑到帝都大学。
林软被整条小吃街的美食晃花了眼,周漾却熟门熟路,不一会儿就买了一大堆零食,递给林软。
林软惊讶:“你不是说你没怎么来过么。”
“都是你喜欢吃的,我没来过,总还认字吧。”周漾调侃。
林软低头去看,关东煮,鸡排,臭豆腐……
嗯,确实都是她爱吃的。
夜晚,华灯初上。
两人绕过两条繁华街道,一路吃一路往帝都大学北门走。
林软不识路,就任由周漾带着,进了帝都大学,走到风荷湖边。
林软吃得太饱,很不好意思的打了一串嗝,周漾笑了她两句,倒没像以前那么暴力,突然给她来那么一下降龙十八掌,只边笑边去附近小超市买饮料。
接过周漾递来的西柚水溶C,林软一脸严肃的喝了十几小口,然后虔诚等待身体的自然反应——
“嗝~!”
林软忙拧开瓶盖,又喝了几小口。
这么反复了四五次,嗝也被她灌的水给撑没了。
周漾在一旁看着,实在忍不住笑。
等了一分钟不打嗝之后,林软兴高采烈,直拍着小胸脯喊:“好了好了好了!”
周漾下意识地就抬手,揉了把她的脑袋。
揉到一半的时候,周漾就僵了僵,见林软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他才放下心来。
风荷湖边今日人比较少,几对情侣坐在湖边草地说说笑笑,林软和周漾就坐在一条石凳上看河灯。
风荷湖是帝都大学的一大景点,学生会在这边放河灯,外地游客也总来放,故而一入夜,河里就会飘起盏盏灯火。
灯火光亮柔和,晚风徐徐。
林软弯下腰,手肘撑着膝盖,捧脸。
周漾也略略弯下。
林软看着河灯,脑袋不转,只轻声开口:“听说你大一第一个学期没来上学?”
周漾顿了顿,也没问林软哪儿打听到的,“嗯”了一声。
见林软没下文,周漾自顾自坦白起来。
陈碧秋和他在谢师宴当天的车祸他平铺直叙了一下,虽是不掺卖惨成分的轻描淡写,林软却听得心情沉重。
“……车祸之后,我在医院躺了几个月,伤得倒不重,就是那段时间……精神比较脆弱,然后看了挺久的心理医生,我后来来上学也一直是在看心理医生的,到大三才恢复。”
那时周漾整日整日的做梦,总是梦见那场车祸,梦见被陈碧秋撞死的人来找他。
陈碧秋撞死的那个男人已经是胃癌晚期,没得治,所以他们家非常爽快的接受了物质补偿,但这并不能缓解周漾心中深重的罪孽感。
那时他钻进了牛角尖,总想着,为什么自己要同意和陈碧秋回家,不回家就不会发生车祸了。
为什么自己没成年,如果自己成年了有驾照了,那开车的不会是陈碧秋。
他有一段时间几近精神崩溃。
心理医生总是让他想些开心的事,为他寻找以后的人生目标,可他总觉得,人生到此就打止了。
即便是后来好了一些,他也没有办法再去联系喻子洲、联系蒋小宇,联系曾经的老同学,更没办法去联系林软。
——何况林软拉黑了他,不想再跟他联系。
读大学的那几年,他有无数次想去找林软,可他有一个身患艾滋病自杀的爸爸,有一个醉酒驾驶撞死人坐牢的妈妈,他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解释,也不想让林软看到几经变故之后,和从前不太像的、有点落魄的自己。
两人在风荷湖边聊了很多。
晚上到底还是冷,见林软拢了几次外套,周漾提出送她回家。
在林软家小区外面,周漾开了自己的车。
林软微愣,他怎么……把车停在这里了?
周漾走回自己车前,拉开车门,从里面抱出了一束茉莉。
“这个,送给你。”
林软有些迟疑。
“其实我后来一直在网上搜你,但是你也知道……搜出来的都不是你的信息。”周漾的声音有些无奈。
林软默然。
就在他们高中毕业那一年,国内推出了一个新的女团,团里主唱和她重名,也叫林软。
搜索引擎一搜索,铺天盖地都是另一个林软的消息。
茉莉花香清淡,林软垂眼,只听周漾说话。
“大学前两年,我一直在调整自己的精神状态,那会儿我总是会想起高中的时候,甚至初中的时候……”
“有很多次我都想不管不顾的回南城找你,但是我一看镜子,就告诉自己不行,我家里还有一堆的烂摊子,我的外公外婆还指着我当好他们的接班人,我还要给那家人更多的补偿。我就想……我想……变成更好的自己,我希望每次出现在你面前的周漾,都是最好的周漾。”
“这七年里,我一直在学习,除了学习,就是创业,我想把这个过程缩短再缩短,缩短到让我能尽快出现在你面前,前年我遇到裴林霏的时候,听她复述了短信内容,我买了机票回国,就,就很迫不及待地想要见你,但是我在回国飞机上看报纸,看到的第一条新闻就是沈明昊和他的圈外女友。别人认不出你,但我不会认不出你的。”
周漾轻哂了声,“我那个时候觉得自己挺没种的,为什么要窝囊的等那么久呢,可是我看到你过得还不错……就,就觉得,也都可以了,不是我也可以了。”
说到最后,周漾声音似乎有些哽咽。
林软背过身,泪如雨下。
周漾往前走了两步,想从后面抱住她,可手停在半空中,不敢落下去。
林软却回了身,直直地搂住周漾脖颈,她的声音断续又带着哭腔,只反反复复说着一句话:“不是你不可以的,不可以的……”
周漾的手也终于落下,慢慢收紧。
茉莉花里的卡片掉落在地,上面写了三句话:
我好像也没有什么可以给你。
只是我今年24岁,我仍然爱你。
爱17岁的你,也爱24岁的你,也会一直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