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明繁回宫后的每一场朝会,看起来游刃有余、坦然自若,全凭他临危不乱的心态。
这朝堂看起来平静,实则底下暗流涌动,非新帝一己之力可以抗衡。
荣王手眼通天,多年苦心经营,已经把手插进了勤政殿,当初悄无声息换下伺候先帝的人,连他这个二皇子都不能拒绝。
父皇过世,宣明繁倒是借口打发了一部分荣王的眼线,但荣王定不会如此善罢甘休。
宣明繁才回宫,势单力薄,朝堂上尚且焦头烂额,私底下总得安排个信得过的人伺候。
宣明呈在宫里除了攒了满库房的金银财宝,再剩不下别的东西,皇兄坐拥天下,心性高洁,看不上这等俗物。
他没什么好送的,就送个美人吧。
他甚至特意问宁湘的意见“你觉得呢”
若不是宣明呈亲自得这个口,宁湘都要以为是宣明繁故意为之。
她才打好的算盘,万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夭折了。
宁湘戚戚然看着宣明呈,“殿下,奴婢好歹跟了您这么久,您姑且念着旧情,把我留在身边吧”
宣明呈嘶了一声,嫌弃看着她∶“我跟你何曾有过旧情?”
宁湘怀疑起自己的魅力。
她好歹是个如花似玉的美人,至少算得中上之姿,连净闻法师都没能禁受得住诱惑。
宣明呈不仅不为所动,还如此嫌弃她。
他不是眼睛有毛病,就是心里有人。
宁湘苦苦哀求“奴婢愚钝,怕伺候不好皇上…殿下仁心,带我出宫吧。”
宣明呈笑“不必担忧,皇兄心善慈悲,比我好伺候。”
屋漏偏逢连夜雨。
宁湘第一次发觉一个人可以倒霉到如此地步。
这桩桩件件,都是泪啊……
夜里宁湘翻来覆去一夜没睡,精神不济的起身,月霜已经送了个小包袱来。
沉甸甸地。
打开一看,满是金银.
不得不提,宣明呈出手可真阔绰。
这能买下京城一座大宅子了吧。
宁湘没骨气的心软了。
横是一刀,竖是一刀。
且就这样吧,万一净闻法师要杀了她,也就认栽了。
宁湘怀着赴死的决心,提着自己的包袱去了勤政殿。
并没有想象中撞见宣明繁的场景。
勤政殿肃静空荡,只有几个宫人在。
勤政殿秦姑姑知道她要来,安排好住处,宁湘便忍不住问了一句。
“今日重阳,皇上至帝陵祭天祭祖,日暮方归。”秦姑姑一面解释,一面打量她,眼神意味深长,“姑娘既来勤政殿当差,需谨记宫规,若是伺候不妥当,惹皇上生气,我可就帮不了姑娘了!”
这话带着几分敲打的意味,宁湘不是什么新进宫的小宫女,哪里看不懂秦姑姑的意思。
她见自己年轻貌美,又是端王所派,来勤政殿只怕不是端茶送水当差,而是要伺候新帝起居的。
秦姑姑犹觉不够,又提醒了一句∶“皇上初初登基,身边事务大多亲力亲为,姑娘瞧清楚了,什么时候该做什么。”
这秦姑姑断然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宁湘不欲同她争辩,笑眯眯地应下了。
勤政殿规矩繁多,比起琼华宫轻松随意的气氛,这里人人肃穆,不苟言笑,宁湘仅待了半日,就觉得净闻法师不该置身于此。
她都嫌累得慌,他往后还有大半辈子,可怎么熬。
不过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净闻还俗,已是九五之尊,他乐在其中也说不一定。
今日来勤政殿第一天,秦姑姑没有让她上御前伺候。
宁湘欣然接受,今日是她生辰,可不愿找些添堵的事,夜里安安稳稳睡了一觉。
秦姑姑一早便给她找了事做。
晾晒书房里的书籍。
眼下深秋,书房多潮湿,近日天气好,得将所有书籍晾晒了,避免发霉。
勤政殿的书房远远比宣明呈的书房大得多,除了一列机要书卷不得随意乱动之外,别的书册都要抱至后殿庭院中晾晒。
晾晒书籍且有讲究,不能顶着日头,会使书页泛黄变色,极易折损。还得支上绸布,只透出隐隐一点光,晾晒一个时辰就要及时收回书房。
亏得她身子素来康健,怀着身孕来来回回抱了上千册书籍,也没有什么不适。若是像元嫔那样的身子骨,只怕孩子早就没了。
宁湘这会儿不禁想感叹,这孩子是多顽强,她这么折腾,他还好好待在她肚子里,当真非池中之物。
手里最后一摞书归于原位,宁湘累得腰膝酸软,已经无力动弹,但秦姑姑说了,书架上的灰尘得擦干净,地面也得清扫干净。
宁湘怀疑她是故意整自己。
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拿起布巾顺着墙边,一点点擦过去。
才擦了一半,忽闻殿外有了动静。
“参见皇上。”
“起来吧。”
清淡如水的声音钻进耳朵里,宁湘身子一僵,隔着书架看到光可鉴人的地面有影子掠过。
微风惊起飞尘,一道颀长的身影在日光中信步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