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自城门而入,一路驶入平安坊,停在一处四进的宅院前。
早已候在门前的宣明呈已有些许不耐,看旁边长身玉立的身影,不禁困惑“我说皇兄,大清早的,你叫我陪你在这儿等什么人呢我真累死了,困死了!”
他的王府就在前面百步外。
马车在面前停稳,宣明繁没理会他的聒噪,微微仰头∶“来了……”
侍从放下凳子,有人跳下来车来。
看着车上下来一家老小,宣明呈还没来得及震惊,宣明繁已经抬脚往前。
然后眼睁睁看着矜贵清高的帝王,对才下马车的老夫妇躬身一拜。
”泰山大人,泰水大人,一路辛苦”
宁父宁母面面相觑,哪里受得起这样的大礼,忙要回敬“别别,您这…”
宣明繁牵了牵唇角,面目温和∶“二位大人不要见外,请进门稍作休息,过两日我带湘湘出宫来与二老团圆。”
从宁湘上次半夜梦魇哭泣说想爹娘后,他便暗中安排人去江州请宁家人进京。
原以为宁父宁母不愿意离开故居背井离乡,不想知道女儿即将生产,半点不曾犹豫就答应了。
前后用了月余时间,总算赶在她生前接来了家人。
尤其是最近几日看宁湘心神不宁,寝食难安,宣明繁愈发觉得这个决定没错。
待安顿好宁家人,带她出宫小住几日,必然欢喜。
宣明呈听着宣明繁的称呼,惊愕了许久,总算反应过来,立刻堆起满脸笑意∶“原来是皇嫂的家人!失敬失敬……太爷太夫人舟车劳顿,我陪诸位进门歇息吧。”
看他热情似火,宁父紧张难安“这位是……”
宣明繁瞥他一眼“端王,宣明呈。
宁家老小纷纷惶恐不已。
他们在江州,连州府的官爷都不曾见过,更遑论天家皇室。
也不知祖上是走了什么运,让宁湘进了宫当了妃子,让他们想也不敢想地多出个做皇帝的女婿,还受堂堂亲王如此礼遇。
宁远青纵是觉得自己见识广博,也难以面对这样的场面,带着妻儿半晌说不出话来。
还是宣明繁牵袖引路“长兄,长嫂,请”
"……多谢皇上。"
堪堪跨进门槛,有宫人满面急色匆匆而来,禀报总管尤礼后,尤礼脸色瞬间一变。
因顾念宁家人在场,刻意压低了声音∶“皇上,宫里出事了——”
宣明繁眸光一沉,匆匆拜别宁家长辈,打马回宫。
“唉!皇兄……”宣明呈被他丢在原地,一头雾水,心中已有不妙的预感。
他鲜少骑马,这着急忙慌的样子,必然是宁湘出了什么事。
宁母迟疑问“这是怎么了”
宣明呈换上笑颜“想是要紧的朝政,来,我陪诸位四处转转。”
勤政殿由殿前司设重兵把守,宣明繁站在床前,眉眼冷凝如霜。
太医们战战兢兢,屏气凝神看了许久,听得天子淡漠的声音。
“如何了”
太医院院判刘太医擦了擦汗,跪在地上∶“淑妃娘娘像是……伤了胎气。”
“像是”他微眯了眼,眸中可见凌厉,“不能确定”
”臣、臣观娘娘脉象微弱沉细,且娘娘未到产期却出血,似有……似有流产之兆。”刘太医匍匐在地,冷汗直流,“臣不精女科,还得请照顾娘娘胎像的李太医周太医来共同查看。”
宁湘面上血色尽失,惶然攥紧了被褥。
她只当是孩子近来活泼好动,竟是动了胎气,他那样剧烈的动静,原是为了告诉她他有了危险。
宁湘惊出一身冷汗,想到当年元嫔早产时满床血色,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一只手抚上她的后颈,轻轻摩掌了下,声色柔和∶“没事,别担心!”
她抬眼,迎上宣明繁深幽温柔的目光,艰难开口∶“孩子不会有事吧……”
他说不会,“你信我。”
心中一团乱麻,宁湘茫然点头,“……好。”
转头时,眼中柔色褪去,带着帝王睥睨天下的锋芒“会早产吗”
刘太医擦着冷汗,斟酌道“说不准…娘娘胎动频繁,像是吃了催产的药一般。臣先开上安胎药给娘娘服下,若是夜里没有缓解,便可能、可能早产了……”
女子流产早产,都是性命攸关的事。
足月生产对母体损伤最少,若是因意外早产,不仅母亲增加危险,很有可能连孩子也保不住。
宣明繁略通医术,知道宁湘身子向来康健,他偶尔把脉也并未察觉出异常来。
近日宁湘说腹中孩子躁动不安,很有可能是受什么影响。
她入口的饮食皆是严加查验过才能送进勤政殿,就连安神汤,也是宫人试毒之后方让宁湘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