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玉走了,茶早就凉了,薛灵致让人送她出去的。
她说了很多话,在薛灵致的理解里,这些话可以筛减成三句:
七爷没碰过她,且洁身自好。
七爷喜欢自己。
她在有意无意地炫耀。
薛灵致喝了一口凉茶,并不说话。一个女人和你说你的丈夫曾经的往事,且这往事并没有你的份,无论说得如何婉转动听,总是带着些优越的。
像七爷这样的人,有人惦记才是世道。
最后落在她薛灵致手里,她自己都觉得奇妙。倘若世人都看不上七爷,那才叫奇怪。
至于旁的,薛灵致听进去了,但不做评断。红玉是怎样的人,她不清楚。话听一半也就罢了。
“有德。”薛灵致起身,将茶倒进旁边的花盆里。
有德推门进来,脸上担忧:“夫人,她同你说什么了?”
薛灵致摇头,“没什么。”
七爷晚上回来,薛灵致瞥了他一眼,状似无意地说起这件事。“红玉姑娘今天来过。”
七爷嗯了声,声音沉静,表情平稳,还抬手给她夹了一筷子菜。
一切都做完了,他才放下筷子,看向薛灵致:“怎么了?三娘想问什么?”
薛灵致摇头,什么也没说,只说红玉要离开上京。
七爷表情没什么变化,甚至笑了,“哦。”
倒显得她煞有其事似的。薛灵致咬唇,不再说话。
翌日。
天气大好,薛灵致和有德搬了把椅子,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秋日的太阳不会太热,又暖和,窝在椅子上,人也懒洋洋的。
七爷出门去了,薛灵致从书架上抽了本书,最后变成遮脸的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忽然惊醒,听见下人来报说,二位嫂子来了。
薛灵致晒得有些慵懒,撑着椅子扶手起身,拿开脸上的书,阳光有些闭眼。她将书合上,放在桌上。理了理仪容,道:“快请进来吧。”
二位嫂子有说有笑地进了门,见了薛灵致,更是笑意盎然。
“三弟妹可真会享受。”
薛灵致不好意思地笑笑,叫她们上茶。
大嫂子抿了口茶,打趣说:“我竟觉得三弟妹这里的茶更好喝些呢。”
二嫂子跟着应和:“我也这么觉得呢。”
二人相视一笑,又叫薛灵致不好意思。“两位嫂子这是说的哪里的话。”
二人笑声渐收,开始闲话家常。薛灵致毕竟年纪尚轻,多数时候只好陪着笑一笑。
言谈之中,聊起薛灵致不管家这事儿。她们二人对视一眼,皆是一愣。
随后大嫂子笑道:“三弟这是体贴你,不让你遭这罪。管家管家,事无巨细,可要人命了。”
薛灵致笑笑,她对这事没有强求的,此刻也不过偶然说起。
二嫂子叹了口气,说:“三弟他心思与旁人不同,与两位哥哥也不同。他两位哥哥提起他来,也都是夸赞的。弟妹你不要多想。”
薛灵致点头:“嫂子说的是。”
大嫂子又道:“秋娘是个信得过的,挺好的。”
她们俩你一句我一句地安慰她,她哭笑不得,只好再次解释,她没放在心上。
同时又觉得奇怪,他们一家人怎么如此奇怪,平日里似乎也没什么往来,却又人人帮着七爷说话。
好在这二位嫂子还是平易近人,说话的时辰过得倒挺快。
薛灵致要起身送她们,她们摆摆手,只说叫她坐着别动。
薛灵致叹口气,有德便问:“夫人怎么了?嫂夫人似乎都挺好的。”
薛灵致点头,“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平日里似乎也没什么往来,又瞧着是真心实意的。”
有德歪头道:“也许,也许这就是他们家的相处之道。”
想也想不出什么,薛灵致摇头,干脆不想了,又躺着晒太阳。
太阳落得快,凉意也来得快。薛灵致搓了搓胳膊,叫人把椅子搬进去。
七爷正好从外头回来,似乎心情挺好,说:“三娘,想出去走走么?”
薛灵致一愣,看向他,疑惑问道:“去哪儿?”
七爷保持着神秘感,“一个好地方。”
不知道去什么好地方,七爷说让她换身打扮。她还疑惑换身什么打扮呢,七爷已经动手拆她的首饰。头上的簪子钗环,连同耳环项链一起摘了。都摘完了,又拆她发髻。
薛灵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惴惴不安开口:“这是做什么?”
七爷不语,她只好沉默地看着。
她头发披散下来,一头青丝十分顺滑,七爷又拿了她梳子,替她梳起头发来。
他手上动作很轻,眼神更是专注。
薛灵致看着自己头上束起的发,终于明白过来,这是男装的意思?
她扭头看七爷,眼神不解。
七爷笑,终于开口解答她的疑惑:“晚上不是赴刘大人的约么,三娘难道忘了?”
薛灵致惊讶道:“我也去?”
七爷点头,取了支原木簪子,替她束好发。薛灵致伸手摸了摸,梳得还有模有样的。
换了头发,也得换身衣裳。
七爷和她体型差距太大,衣裳穿起来不伦不类,袖子还长出一截来。薛灵致尴尬笑,七爷亦笑,让人找了身合身的衣服来给她换上。
美娇娘摇身一变,成了小白脸。
薛灵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轻咳一声,感觉有点不伦不类。其实细看当然能看出来她是个女人,耳垂上的耳洞还在呢,皮肤也细皮嫩肉的。和七爷站在一起,真像个小白脸。
她的眉是小柳叶儿,不像个男人。七爷看了看,又取了画眉的来,替她将眉毛描黑了。变成又黑又粗又道剑眉,才堪堪压住了她的娇气。
一切完成,七爷满意地挑眉。
薛灵致沉浸在这新奇里,许久才反应过来问他:“咱们去哪儿?”
七爷只说:“三娘没去过的好地方。”
上京城这样大,好地方也太多了。她在脑子里转了一圈,也没猜出来。直到上了马车,马车拐进了一条小巷子,薛灵致闻见了熟悉的脂粉味道。
还有熟悉的女子的媚笑声。
薛灵致红了脸,看向七爷,结结巴巴道:“秦楼楚馆。”
七爷挑眉。
这刘大人看来不是什么好人,竟然来这种地方聚会。薛灵致心想。
七爷已经伸出手,邀请她下车。
在夜色里,她倒是足够混水摸鱼了。薛灵致扶着七爷下了马车,往里头走。
这实打实的卖笑的地方,可不比那些舞姬啊歌妓啊。光听见姑娘的笑声,薛灵致就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