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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铺门前,安静无声,小黄走路有些晃荡,一副老狗暮年之相,和辛卓的苍老相得益彰,一点也不显得突兀。
而辛卓正在整理初春的药草种子,这些年他不仅上山采药,也在后院种植了一大片草药。
此时忽然停下动作,一双老眼默默看向不远处的一个地方,神色有些黯然。
“不好了!李大娘快不行了。”
一个年轻的小媳妇恐慌失措的跑出来,拍着双膝,大喊大叫。
街坊邻居一听,无论在做什么,都不由放下了手上活计,跑了过去。
“李大娘”便是当年的李寡妇,只是上了年纪,大家觉得“寡妇”二字不太尊重,便换了称呼。这些年她还是那张嘴,一天到晚叨叨个不停,但谁都知道她是刀子嘴、豆腐心,热心肠一个,只可惜临老临老,孤苦无依。
记得当年好像有人要撮合她和辛大夫来着,可惜没成,结果两人半辈子没说过话,倒也是令人唏嘘。
辛卓默默捡起草种子,继续整理。
好一会,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跑了过来,脸色尴尬:“辛大爷,李大娘还剩下最后一口气,迟迟不愿闭眼,她喊你的名字,您……能不能去看一看?”
辛卓的手顿住了,好一会才起身,微微佝偻着腰往前走去,青年默默跟在身后。
李寡妇家在城南的胡同里,两间小瓦房、一个装满破烂家什的独门小院,此刻站满了人。
见辛大夫到了,人群纷纷让开一条道。
辛卓进了里屋,便看见了几个抹眼泪的老太太正抱着李寡妇,此时的李寡妇再也没了当年的利落和精干,脸色枯黄、嘴唇煞白、头发凌乱且枯馊,一双杏仁眼中满满的木讷和死气,人瘦脱了相。
她今年好似才五十五岁、五十六岁?
只是白日人前唠唠叨叨,深夜里暗自哭泣,日日年年伤神,早已被孤苦和潦倒掏空了生机。
辛卓走到床前,几位老太太擦擦眼角,退到一边,李寡妇看见了辛卓,眼中微微有了一丝亮光,只是此时已经说不出话了,但眼中似乎有哀求。
辛卓明白,她是在问当年为什么拒绝她,是她哪里不好吗?
他心中实在不忍,坐在一旁,俯身在李寡妇耳边说了一句话。
满屋子的人竖起耳朵,想听的真切,却什么也没听清,只是看见李寡妇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此生最美的笑容,随后嘀咕一句,缓缓的闭上了双目。
屋子里哭声一片。
辛卓松开李寡妇,看向窗外,那是一株月季花,恰在此时绽开,格外娇艳。
他想到了当年第一次见这个凡俗女人的画面,刚刚死了丈夫,一脸尖酸刻薄,总爱说别人坏话,得理不饶人。
但她只是在遮掩内心的无助和恐惧,毕竟没了家人,连娘家也没了,未来一片灰暗,她需要和别人闹一闹,并不会真的伤害到谁,她只是想表达自己存在的意义,尽管方式不太对。
后来的日子,她看自己的眼神慢慢不太对了。
那是她努力的在为自己的后半生考虑,想找个依靠,若是能生个一儿半女,也算证明自己在这人间存在过,当然,她表达不出这种想法,她就是这么想的而已。
被拒绝后,她痛哭过,咒骂过,但仍旧我行我素过自己的生活,也许那一刻,她是哀莫大于心死的。
一晃二十年过去了,她每天说个不停,但凡有人搭话,可以说一整天,并不是她真的爱说话,而是……她孤寂,她害怕夜幕降临……
如今,这个凡俗的女人一生结束了,这是她的归宿,也是生老病死的规律。
辛卓在她耳边说的话,很简单:“别怕!你的夫君在接伱,他等了你近三十年了!”
李寡妇在这一刻终于释然,终于和自己困苦的一生和解,这世上至少还有人在等她不是吗?她甚至忍不住骂了一句:“死鬼,丢下我,害了我一生,老娘这就去找你算账!”
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逝去!
……
镇南,紧挨着一座老坟,多了一座新坟,坟前竖着一块碑:刘大罐、李小娘伉俪之墓。
辛卓拍打了一下墓碑上的泥土,迎着风转身回去,看着天空,呢喃了一句:“生死终归虚无!”
身体蓦然一震,内敛的气势,更加深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