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河,又称渭水,是秦国境内除黄河外最大的河流。
如今的渭河南岸,跪满了阳泉君以及犯臣冯希、陆成和韩诘等人的族人、家将以及仆人,总人数接近六千人。
围观的人群挤满为何北岸,人们踮起脚尖、伸长脖子,或指指点点,或相互议论。
吕不韦矗立在高高的看台上,目光冷峻,脸上却洋溢着胜利者的光芒。
大秦自商鞅变法以来,崇尚法度,法苛且重。
阳泉君诸人勾结六国刺客意欲行刺,罪名坐实,已经犯了投敌卖国、意欲谋反的死罪,秦法面前,不光他们要死,连同他们的九族都要被诛。
待宣读完一众犯人的罪行和判决后,吕不韦起身走到台前,对着一众围观百姓说道:“阳泉君芈宸诸人犯所犯罪行罄竹难书,尔等当引以为戒,以儆效尤!”
随即抓起一面黑色令旗,猛地挥下,振声道:“行刑!”
只见斧钺寒光频闪,断头滚滚,一众人犯尽数身首异处,殷红的鲜血瞬间将清澈的河水染成了红色,湍急的渭河成了一条“血河”。
围观人群哪里见过如此惨烈血腥的场面,一个个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更有胆小的当场被吓晕了过去,此情此景恐怕将伴随他们一生一世,甚至夜半三更都有可能被吓醒。
阳泉君事件中,吕不韦自然成了最大的赢家,他料敌先机,剿贼有功暂且不说,阳泉君一族就此被诛殆尽,朝堂上从此无人再敢与他抗衡;鹿公和王龁中箭虽然未死,但二人年事已高,受此重创,恐怕日后只能与床榻为伍。秦军当中如今级别、威望最高的只有蒙骜,而蒙骜又是他吕不韦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自然唯自己之命是从……
望着遍地的尸体和被鲜血染红的河流,吕不韦得意之至,这么多年来,自己在秦国虽然贵为丞相,却始终饱受以阳泉君为首的秦国重臣排挤,加上丞相职责主要在政不在军,无论自己如何努力,哪怕灭了东周也依旧无法染指军伍。
如今放眼整个秦国,试问军政两界谁人还敢与他吕不韦作对?
甘泉宫内,经过一番云雨,吕不韦与赵姬紧紧相拥。
“吕郎,这次的事情都是你一手安排的吧。”赵姬用她如葱玉指在吕不韦胸口轻轻划过,娇声问道。
吕不韦得意一笑,轻轻刮了刮赵姬的鼻头,道:“什么也瞒你不过,阳泉君芈宸那个蠢货,自以为自己计划周详,百无一失,竟然胆大到私下联系六国刺客欲要行刺政儿,我岂能留他?”
“芈宸为人少谋寡勇,当初异人将丞相之位从他手上夺下给了你,他除了不满外也没有生什么事端,这次难道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成?竟敢密谋行刺?”赵姬好奇问道。
“他是有贼心没贼胆,但经不住我在背后不断的怂恿啊,哈哈哈……”吕不韦大嘴亲在赵姬额头,笑得像是一个显摆自己糖果的小孩一般。
“你怂恿他?”
赵姬不解问道:“你与他早已势成水火,他怎么会听你的怂恿之词?”
“我给他说他自然不会听,但我的话通过他的心腹传给他,他不就听了吗?”吕不韦得意道。
这么说芈宸的心腹其实是吕不韦派去的暗谍,想明白这点,赵姬忍不住心中恐惧,以前的吕不韦只是个经商有道的商业奇才,如今看来,他不光懂经商,在政治战场上更是游刃有余,阴谋手段更是辣狠……
“如今我和政儿在这大秦,唯一能倚靠的便只有你了。”
赵姬轻轻依偎在吕不韦胸膛上,娇声道:“你可要对我们娘俩好一些才是。”
吕不韦抚上赵姬乌黑的秀发,道:“那是自然。当年你们在邯郸受了多少苦楚,如今我便要千倍万倍地补偿你们。赢异人能给你们的我会给你们,赢异人给不了你们的我也会给你们。”
此话正中赵姬心窝,使她一时竟忘了当初吕不韦将自己拱手送人时的伤心,也忘了当初吕不韦携嬴异人逃脱邯郸,留下自己和年幼的政儿时内心的绝望……
这一刻的赵姬,只想用自己迷人的身体,牢牢锁住吕不韦的身心,让他毫不保留地支持和维护自己和嬴政。
当然,赵姬也知道,自己如今贵为秦国王后,马上将成为秦国太后,如此与一个臣工窃通,有违礼法。
每当她心存负罪感时,便会用大秦宣太后的事迹来安慰自己,宣太后与义渠王乃至别国使臣的风流韵事世人皆知,她可以我赵姬怎么就不可以?况且吕不韦本来就是自己的第一个夫君,如此说来我比芈八子强多了……
经过阳泉君一事,受牵连的秦国宗室贵族、王公大臣有很多人,吕不韦将愿意归顺于自己的人尽数免责,对于不愿意归顺自己的人则小罪重罚,一时间整个秦国上层几乎都倒向了吕不韦一党。
华阳太后则因为阳泉君芈宸是自己亲弟弟的缘故,虽然未被追究连带责任,但威望和权势已经大不如前,或许是弟弟被人诛杀使她对政治感到厌恶,华阳太后从此深居宫闱,不再过问世事。
秦军中的泰斗人物鹿公和王龁,因为被所谓的“六国刺客”所伤,鹿公被射中肩窝,伤势倒还算轻,休养个一年半载基本可以复原。
但王龁的伤势就比较严重,返回咸阳后静养三个月便因伤重而亡了。
这使得秦国军中人人自哀,也使得六国人无不额手称庆,看来秦国东出的进程终于要暂停一段时间了。
公子成蟜比嬴政只小三岁,原本还只是个不谙世事无忧无虑的孩童,却因为阳泉君欲拥立他取代嬴政的缘故,莫名其妙地被扣上了犯上作乱的罪名,吕不韦碍着老氏族的面子,也担心世人戳他脊梁,最后并未过多难为这个可怜的孩子。
公元前247年,嬴政终于在吕不韦的扶持下登上了秦王之位,是为秦王政。因为嬴政尚且年幼不能亲政,秦国暂时由赵姬和吕不韦辅国。
赵姬受封王太后,吕不韦仍然任相邦一职,同时被嬴政尊称为“仲父”,其权势和地位一时无二。
公子成蟜被封为长安君,随着自己的母亲秀丽夫人移居长安县,未经召传不得入咸阳。
秦咸阳宫,理政殿。
嬴政一身王服头戴王冕端坐在王座上,王太后赵姬居于其右后方,吕不韦居于其左前方。
早朝开始,一众文武行跪拜大礼,山呼“我王万年!”
身居殿上的嬴政三人等于一起接受朝拜,嬴政一脸漠然,吕不韦则神色沉醉。
对于早朝内容,小嬴政并不太关心,一方面他听不太懂,另一方面所有的决断均出自吕不韦和太后之口,自己在那里不过是充当摆设罢了。
熬过枯燥又乏味的朝会,嬴政急不可待地返回书房,褪去繁琐的王服,换上轻便的常装,嬴政斜坐在书桌后,双脚摆上龙案,接过侍女奉上的剥了皮的橘子,掰下几瓣橘肉丢入口中,细细地咀嚼了起来,双脚还有一下没一下地左右摇晃着。
扮作內侍的吴战屏退一众侍女和太监,然后走到嬴政面前摇头笑道:“你现在可是秦王,怎么坐没坐相吃没吃相?”
“连你也取笑我?”嬴政小脸一寒,嘴里含着橘肉含糊不清道。
“我说的可是事实,你是秦王,自然时时处处都应该摆足王的派头才是。”吴战调笑道。
“哼,王难道就不食人间烟火,不用吃饭拉屎撒尿啊……哈哈哈……”话还没说完,嬴政自己先笑了起来。
转眼间吴战与嬴政已经相处多半载,这段时间里二人同吃同住形影不离,彼此间的关系自然非常人可比。
“再说了,我这个秦王不过是个摆设罢了,谁会把我当回事呢?”小嬴政又丢了瓣橘肉入口,显得有些伤神。
吴战探手从盘子里拿起一只橘子,悉心地剥了起来。
“话不能这么说,虽然你现在还没有亲政,但于法于理,你都是大秦无可争议的王,这点毋庸置疑。”吴战将剥好的橘肉分出一半递给嬴政,另一半放入自己口中。
“嗯,这橘子还真甜!”
嬴政咯咯笑道:“你说我没有王的样子,你又哪里有內侍的样子,哈哈,信不信我送你去净事房,让你当个真的太监?”
“嘿,你小子长能耐了?”
吴战挽起袖子露出自己粗壮的手臂,咋呼道:“别忘了我还是你老大呢,你敢送我去净事房,我就敢揍你信不信。”
“哈哈……”
嬴政从王座上跳了起来,做好逃跑的准备道:“你敢,我现在可是秦王……”
“秦王又怎么了,我揍得就是秦王!”
就在两人调笑胡闹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相邦到”的声音。
嬴政和吴战连忙整理仪容,各自归位,扮作认真学习的样子。
“吱呀!”
书房大门洞开,吕不韦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见嬴政正坐在龙案后看书,便假装要施礼问安。
“仲父不必多礼!”
此刻的嬴政仿佛换了个人似的,满脸的郑重和沉稳:“仲父前来有何见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