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知道,真正的考验终于开始。
从吴战刚才的话中,不难看出秦王对于吕不韦还是有戒备之心的,或者说二人并不想表面上看到的那么融洽,既然如此,自己当可坦言之。
下定决心后,李斯拱手道:“吕相邦虽有恩于秦国,但终是商贾心态,只重利益不重其他,而且广纳门客,铲除异己,嚣张跋扈,日后难免会有不臣之心,还请我王早做防备。”
此话一出,房内顿时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嬴政几人互望一眼,蒙毅忍不住道:“李先生既然是吕府舍人,又蒙恩吕相邦举荐,为何却在背后恶语中伤?”
李斯却是拱手道:“李斯虽是吕府舍人,却也是我王的子民,我若贪图吕相邦的私恩而丢掉了作为一名大秦子民的忠诚,那与叛国何异?”
“你……”蒙毅一介武夫,哪里会是巧舌如簧的李斯的对手。
却听嬴政拍手道:“好好好,直到这一刻我才算明白先生对我的忠诚。先生快快请起。”
“谢王上!”李斯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只觉后背衣物早已湿透。
“先生方才灭一国以震慑他国的言论我认为很有道理,但正如吕相邦所言,万一因此激发另外五国合纵攻秦,那时候该如何是好?”嬴政扬声问道。
李斯闻言,先是惊叹嬴政小小年纪竟然如此上心国事,又是感恩上天对自己如此照拂,让自己有生之年得遇明主……
一说到治国之策,李斯便摇身一变,成为雄辩之士,只听他道:“五国合纵不值一提,想当年苏秦挂六国相印欲要合纵伐秦,却被张仪一条三寸不烂之舌一一化解,合纵之势一触即溃,何故?”
“当然是张仪口舌厉害呀,惠文王曾亲口夸赞,说张仪的口舌敌得过十万精兵!”嬴政扬起下巴,得意道。
李斯却微微摇头,道:“固然张仪口舌伶俐,但最根本的原因却是六国各怀鬼胎,自己内部矛盾久已,比如燕国和齐国累世积仇,当年燕国乐毅率五国联军攻入齐国,掠地七十余城,若不是齐国出了个田单,恐怕齐国早已不复存在。”
“再说燕赵,当年长平之战刚一结束,燕国便趁赵国败亡之际发兵六十万攻赵,想要趁火打劫,结果反被赵国廉颇率十几万残军战败,从此以后,秦国占领赵国几座城池,赵国便要占领燕国双倍城池,此两国早已到了不死不休的阶段。”
“韩魏赵三家分晋,本该同气连枝互相扶持,可这三国却互相防备,长平一战,韩魏坐视赵国惨败便是依据,可见他们并非一条心。还有楚国,若论国土面积,楚国绝对是列国之最,但楚国地处荒蛮,国内势力错综复杂,表面看秦楚只见积怨颇多,但秦昭襄王时秦楚蓝田之战,原本楚国有压倒优势,最后却在韩魏两国的偷袭下惨败告终!”
李斯一口气将六国形势分析了个透彻,这才总结道:“可见六国只见互相攻伐毫无信任,就算他们暂时的合纵,也注定了最终会以失败而告终!”
嬴政几人听罢,无不暗自惊叹,李斯能将天下局势分析得如此清晰明白,实在另人钦佩。
“那依先生之见,未来我们该如何方能一举统一天下?”嬴政眼中充满期许。
却见李斯微微一笑,胸有成竹道:“战争之道比拼的无非国力、民力、财力和军力而已,相比于军力,前三者却是最重要的。我王只需不断壮大秦国国力,爱惜民力,不吝财力,强化军力,六国唾手可得矣。”
嬴政闻言双目放光,一副受教的样子道:“愿闻其详。”
李斯慨言道:“如今我王尚未亲政,秦国国力仍需发展,这时候,我王可大行间谍之道,多备金银厚贿诸国名仕之爱财者,将其发展成为我们的谍子,对于不肯的人,则秘密暗杀,最终达到离间各国君臣关系的目的。到那时候,我大秦再令一良将率军攻伐,必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妙哉妙哉!”
嬴政闻言大呼妙极,随即对着李斯深施一礼,恭敬道:“今日听先生一言,使我茅塞顿开,请受嬴政一拜!”
李斯见状连忙扶住就要下拜的嬴政,惶恐道:“李斯不敢当!”
嬴政于是哈哈一笑,道:“能得先生之才,实在是上天眷顾,即日起,先生便是我的长史,负责我的学习和秘书之职,可以随我上朝听政。”
“多谢秦王隆恩,李斯粉身碎骨难报我王恩典!”李斯忙拜服在地谢恩道。
从这一刻起,李斯算是正式登上了历史舞台,他一路辅佐秦王嬴政革新政治,出谋划策,最终统一六国,建立中央集权制,还推行统一文字、统一度量衡、统一货币等政策,成为了大秦帝国毫无争议的男二号,当然,这是后话。
李斯的一番慷慨激扬的说辞,不光唤醒了嬴政内心深处的那头吞并天下的狂兽,也点燃了吴战心中的战火,那一刻他知道,自己的使命绝不是保护嬴政那么简单,他要成为李斯口中的那个间谍之王,离间列国、疲弱列国,最终辅佐嬴政结束战国纷争,统一天下,这才是他今生活着的意义所在。
蒙毅当然也是受益匪浅,原本在他看来,能够像自己的爷爷、父兄一样率大秦之锐士征伐疆场,倚靠武力去开疆扩土攻城略地,便是这世间最大的英雄。可今日听闻李斯的一番话,才令他知道原来比武力更厉害的便是智谋,看来自己以后不光要苦练武功和领兵之道,还得多学习智谋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