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妩一怔,闷着半天也不知该说些什么驳他。眼前之人与楚明诚不同,与楚明诚成婚这些年,他从不敢这般戏弄她,待她向来是谨慎小心,生怕叫她不虞。此刻,成婚三年与男人相处的经验好似毫无作用,李妩心下挫败,忿忿将脸埋进绣枕之中,乌发下是两只薄红耳尖。
裴青玄原本也只是想叫她舒坦些,可她这副模样实在叫他爱极,喉头滚了滚,忍不住抬起她的脸,吻了上去。
浅浅亲了亲,刚想加深这个吻,门外响起刘进忠揣着小心的细嗓门:“陛下,奴才有事禀告。”
呼吸略显急促的李妩忙伸手抵住男人坚实的胸膛:“有…有人。”
裴青玄浓眉微拧,仍捧着她莹白小脸,薄唇啄着那抹嫣色唇瓣:“别管。”
门外敲门声停了一会儿,又响了:“陛下,是太后娘娘派御医来了,说是要给您诊脉呐。”
怀中娇软的身躯微僵,裴青玄眼底略过一抹不耐。
“太后派人来了。”李妩更用力推着他,趁着这个机会,也仰脸问出她的疑惑:“你派人将我从宫门拦下,太后可知道?”
其实这话问出口,她就觉得是白问。若太后知晓她被劫到了紫宸宫,怕是早就来寻她了,何至于现在才派了个御医。
裴青玄也不避讳,长指擦过她唇瓣水渍,又松开她的肩膀,缓缓起身:“难道阿妩还存着与母后告状的心思?”
李妩微窘,默了两息,才望着他道:“太后知道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很伤心。”
“伤心。”裴青玄慢条斯理转了转玉扳指,斜乜向李妩:“她就是太心慈,对谁都如菩萨般,唯独对她自己、对她的血脉亲人有另一套心肠,望着我们一个个都如她一样,变成无欲无求、大慈大悲的圣人。她若是在乎朕,当年就不该叫舅父们交出兵权,低调避世,只为让父皇安心。她若是在乎朕,明知朕想留你身边,就该帮着朕将你扣在宫里……”
稍顿,他往李妩腹部瞥了一眼,扯唇轻笑道:“你若怀了朕的子嗣,她不就有孙儿抱了?是她非要自寻伤心。”
听到前半段,李妩险些被他这套歪理给唬住,毕竟她从前也悄悄与父亲抱怨过,说是镇北侯府如若兵权在握,便是借丽妃母子一百个胆子都不敢欺辱正宫嫡系?偏偏那时许皇后一心扑在太上皇身上,为着叫太上皇看到他们许家的忠心,愣是让许家一点点放了兵权。
听到后半段,李妩觉出不对劲,忙抬手拢紧衣衫,又扯过被子遮着,冷着嗓音道:“太后那是知道礼义廉耻,不像你厚颜无道,以权迫人。”
“还当真是义正言辞。”裴青玄冷嗤一声,弯腰拍了拍她白净清婉的小脸:“希望待会儿朕回来后,阿妩在朕身下也能这般巧言善辩,字字铿锵。”
说罢,他也不看李妩怫然的脸色,理了理袍袖,抬步往外去。
寝殿门甫一打开,刘进忠忙不迭迎上去,当看到皇帝脸上的红痕时,不由叫出声:“陛下,您的脸!哎哟,伤了龙颜,这该如何是好。”
方才与她在一会儿倒是将这茬给忘了。
皇帝抬手碰了碰脸侧,那点小伤口早已凝了血,疼痛更是不值一提。
刘进忠这紧张咋呼模样,倒叫他想到那打断他好事的那两嗓子,脸色也沉下,冷冽扫了他一眼:“多嘴。”
那刀子般的眼风叫刘进忠陡然打了个颤,刚想说什么,便见皇帝大步往外间走去。
刘进忠枯着眉头,心里委屈得很,他也是关心陛下啊。脸上挠成那样,这还如何上朝见人?转头再看那掩着门的寝殿,心下啧啧,这李娘子不仅骨头硬,爪子也厉害得很。
寝殿外间青烟袅袅,太后派来的沈御医规规矩矩给皇帝行过礼后,又禀明了来意。
皇帝也和和气气,伸手让他把了脉。
一炷香后,沈御医收回手,视线划过皇帝脸上的抓痕,欲言又止。
皇帝放下衣袖,神色澹然:“朕身子如何?”
沈御医讪讪道:“陛下正当盛年,身强体健,并无大碍,只、只是……”
御医支支吾吾不敢说,只以眼睛偷瞟皇帝面色。
“只是如何?”皇帝眉目舒展,和颜悦色:“沈御医直说便是,当真朕的面对好了词,等会儿回慈宁宫复命,该如何与太后说,你心下也有数。”
没料到陛下直接将话挑明了,沈御医顿生冷汗,忙不迭跪在地上:”陛下,微臣只是奉太后之命来给您诊平安脉,其余一概不知啊。”
“这般紧张作甚?起来回话。”皇帝抬了抬手指,坐姿端正:“朕方才问的,你还未答。”
沈御医战战兢兢爬起来,斟酌一番,小声道:“陛下一切康安,只是…房事有些过度。”
长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桌面,声声沉闷,如凿心上,许久,那声响停下:“医术不错。”
榻边的皇帝慢悠悠掀起眼皮,不带情绪的视线从御医头顶扫过:“待会儿你要如何与太后回话?”沈御医只觉头顶好似悬了一把随时落下寒光凛凛的铡刀,心下发紧,连着话都说不利索:“微臣、微臣……”
“啪啦——”里屋忽的传来一声杯盏破碎的响声。
沈御医微怔,皇帝也拧了眉,朝里投去一眼。
一旁的刘进忠会意,忙不迭过去察看,待折返回来,附耳与皇帝道:“说是不小心打碎了茶盏。”
皇帝眼波微动,而后平静看向沈御医,薄唇始终维持着那抹温润弧度:“不必惊慌,朕近日养了一只猫儿。”
说着还伸手指了指面上,无奈叹道:“野性难驯,看来还得磨上一阵。”
沈御医哪敢多问,唯唯诺诺附和两声,又表明态度:“微臣回去与太后道,陛下龙体康健,只是勤政劳神,需要静养……”
他觑着皇帝神情,声音愈发轻了:“这样,如何?”皇帝思忖两息,颔首道:“甚好。也叫太后不必太过担心。”
这边厢沈御医如从阎罗殿转了一圈般,拖着两条发软的腿劫后余生地从紫宸宫告退,阳光充沛的明间内,皇帝敛了脸色笑意,冷冷撂下一句“没朕吩咐,任何人不许打扰”,便大步流星朝着内寝走去。
刘进忠看那带起风的衣带,心底都哆嗦一下,一时也想不明白陛下为何突然不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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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殿门“哐当”推开时,李妩正蹙眉蹲在地上,脚边是一堆碎片,她两指间还捻着一块极为锋利的,阳光下泛着瓷白冷光。
裴青玄脸色陡然一变,上前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起,稍稍一拧,李妩吃痛出声,手中那片碎瓷也坠落在地。
“你做什么!”她白着脸道。
裴青玄沉着脸将她抱起,丢到锦绣堆叠的床榻间:“你要寻死,也要看朕准不准。”
李妩本就浑身酸疼,现下被他这样一摔,疼得直蹙眉,看着面前莫名其妙的男人,语气都呛着火:“谁要寻死了?我收拾碎盏而已。”
裴青玄眸光轻闪,审视的目光直直落在她雪白脸颊上:“为何不叫宫人来做?”
“不是你吩咐,不让旁人进来的么。”李妩撑着身子坐起,手掌揉了揉肘骨,简直无法理解这阴晴不定的男人:“我要想寻死,早在除夕宫宴被你折辱时,就一头撞柱了,何至于到今日地步?”
话音落下,屋内也陷入一阵沉默。
许久,裴青玄走到榻边,朝她伸出手:“朕看看。”
李妩疑惑:“什么?”
“手。”他说着,耐心不剩多少,抓过她的手,细细检查一遍,并无划伤。
这才放下心来,手却没放开,顺势包在掌心,牵着在榻边坐下:“以后不要碰利器。”
不等李妩细思他这句“以后”是什么意思,裴青玄捏了下她的手指,眸光深深凝着她:“为何打翻茶盏?朕先前已与你说过,太后帮不了你。”
“我不是故意打翻茶盏,只是口渴想倒茶喝,手酸一时没拿稳罢了。何况,我既已答应你的七日之约,何必再横生枝节?”
说到这,她抬起脸,那双清凌凌的乌眸一片坦然:“倒是你,做了亏心事,才疑神疑鬼。”
“亏心事?”裴青玄嗤笑一声,握着的手掌却加重了力气:“朕有何亏心?”
视线扫过她纤瘦娇柔的身躯,他眸色幽暗:“你本该是朕的。或者说,三年前,你就该在朕身下承歡。”
这直白话语叫李妩神色微僵,手也试图从他掌心抽出,不欲理睬他。
不曾想男人却抬起她的手腕,左右端详一阵,故作困惑道:“阿妩说腿酸,朕或许还信。这手方才还会挠人,如何就酸到连茶盏都拿不住?”
他语气十分温柔,温柔到李妩心下打了突,只觉毛骨悚然,下意识想跑。
然不等她甩开手,裴青玄忽的抬手解开腰间革带:“撒谎可不好。”
他语调和煦地说着,扼住她手腕与床栏缚紧的动作却干脆利落,毫无温柔可言。
在李妩惊惶迷惘的目光下,他攫起她的下颌,薄唇覆来:“待第二日约定履行完毕,阿妩再喊手酸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