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织却不急不躁。
其实这个阵眼在何处,她第一眼就看到了。
就在“明月崖”匾额下的山石上,可笑他们还自以为巧妙,以为她不敢打这块牌子。
风沙大作,几乎要迷了所有人的眼,阿织弃了木剑,只身浮在半空中,她阖上双目,并起右手双指,抵在自己眉心,垂在另一侧的左手掌心张开,就像在感受着风。
下一刻,一道幽蓝的光自她掌心浮现,渐渐画成一个古老而繁复的符纹,浸在这狂乱的夜中,发出常人不可听见的、直击人心的咒鸣。
在场所有人的心都莫名跳了一下,他们惊惶四顾,仿佛有什么危险逼近。
正这时,阵外一道剑诀打在匾额下的山石,剑阵乍破,风沙骤停,山道上传来一声叱喝:“你们在胡闹什么?!”
原来是姜昱珩回来了。
姜昱珩扫了一眼破碎的剑阵,冷声问:“怎么回事?”
阿织没说话,倒是汪州恶人先告状:“回师父的话,弟子与众师弟妹夤夜练习阵法,没想到姜师妹回来了,还误闯了剑阵,弟子们不得已,只能入阵救她。”
姜木晗望着姜昱珩,怯怯地唤了一声:“阿爹……”
大概是想为汪州求情。
姜昱珩蹙眉看她一眼,抬手截住她的话头,淡声斥责:“即便要练习阵法,也要看看时候,孟春大典将至,徽山贵客如云,你们弄出这样大的动静,也不怕惹人耻笑么?”
汪州连忙拱手道:“是,弟子们知错了。适才姜师妹回来,弟子们也是这样与她说的,只是姜师妹说她不回明月崖住,只想取走随身事物,之后自有去处。“
姜昱珩听了这话,才将目光落在阿织身上。
他并不关心阿织的去处,正如他不相信汪州的话,却不欲分辨实情,片刻后,他只问:“伤好些了吗?”
阿织道:“嗯。”
姜昱珩略微颔首,续道:“此前你在思过谷养伤,所以有桩事你可能不知,近来徽山来了不少客人,苏晴窗受伤后,奚家也来人了,姜家不愿与奚家结怨,你打伤他们家的人,多少该给个交代,明天一早,你就去孟春殿,跟奚家人与晴窗赔个不是吧。”
阿织听了这话,掀起眼皮,看了姜昱珩一眼。
那目光里不知藏了什么。
有那么片刻,姜昱珩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小弟子变了,变得自己竟看不透。
他带着疑虑再次向阿织看去,阿织已经收回目光,如以往一样顺从地应道:“知道了。“
姜昱珩点了点头,叮嘱了句:“好自为之。”便带着一众弟子回明月崖了。
姜木晗缀在众人最末,她转身掩上洞府门,忽然心有余悸地朝山道上望了一眼,见阿织已经离开,才松了口气。
适才剑阵开启,所有人都退得很远,只有她站在阵边,想要随时助汪州一臂之力。
不知道是不是她看错了,最后的那一刻,姜遇左手掌心结出的纹印,似乎……是一个阵纹?
所谓阵纹,就是以灵力结成与阵法相匹敌的符纹,相当于一个悬藏在掌心的须弥世界。
这种阵纹除了如法阵一样,可以把人困住,伤人于无形,它还可以破阵——只要把结成的阵纹往阵眼打去,所有参与布阵的人都会遭到反噬,绝无全身而退的可能。
姜木晗摇摇头,不对,一定是她看错了。
姜遇这样的废物,怎么可能结得出阵纹?
会结阵纹的人,必定是修道一途的佼佼者,整个徽山,只有老太君能做到,连她父亲也不行。
何况那还是剑阵。
适才风沙迷眼,必然是自己看错了,姜木晗这么想着,掩上了门。
月朗星稀,阿织还没走远,山道后方忽然传来一个怯怯的声音:“等、等等。”
阿织回身一看,来人是一个个头矮小,梳着团子发的姑娘。
姑娘递给她一块弟子牌,“你落下了这个,师父让我给你送来。”
这是明月崖的木牌。
徽山规矩严苛,出入任何地方,都要用专门的牌符,否则解不了禁制。
看着这牌符,阿织想,何必呢,适才她都到明月崖门口了,也没请她进去,眼下摆出这幅假惺惺的态势给谁看?
但她没说什么,拿过木牌,转身就走。
“哎,你等等。”梳着团子发的姑娘再度唤道。
“还有什么事?”阿织转过身,语气不善,如果自己没记错,适才跟着汪州的七八个人里就有她。
团子发姑娘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小声解释道:“你别误会,我跟他们不是一起的……我、我知道你今天回来,又看到他们在门口布阵,就跟出来看看,还没来得及拦,你就回来了……”
在姜遇的残念中,除了姜瑕和徐知远是清晰的,其他许多日常的、琐碎的人与事都十分模糊。
阿织隐约想起眼前这个团子发叫什么宁宁,看着个子小,其实比自己还大一岁,对自己似乎是没有恶意的。
“你眼下要去哪里?”见阿织不说话,宁宁鼓足勇气继续问,“回水鸣涧吗?那里回不去的。”
“为何?”
“出了你们的事后,老太君把那里暂封起来了,连苏晴窗都搬出来了。”
宁宁说着,四下看一眼,生怕被人发现自己透露消息,“你也不要随便找一个地方落脚,我听说……近日,附近好像有什么妖煞,厉害得很,这回孟春大典,徽山来了这么多玄门中人,正是为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