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有点委屈地点点头,方才在回来的路上,受惊了的王夫人将她抱在怀里,便一直叮嘱着这般事。
原本只到这里,便也算是结束。
可不知为何,元春的情绪一直不高,贾珠想了想,起身带着小姑娘到了荣庆堂外去。他们沿着垂花门走,身后跟着的侍从都远远地坠着,并不在主子们明显打算交谈时凑上前去。
贾珠陪着元春走了一道,这才开口,“元春,可是除了今日之事,又发生了别的?”
元春的小脸紧绷,似是在犹豫,半晌,心烦意乱地说道:“大哥哥,进宫真的就是那么好的事吗?”
贾珠敛眉,背在身后的手摩挲了两下,“这好与不好,还是要分情况来看。如元春你若是不想入宫,那进宫之事,对你而言自是不好。可要是家中困苦,婚事许是不如人意,嫁出去了也是受苦,那入宫对她来说,自是好事。”
元春怔然,好像并未想到后者。
“可她……”
那人或许是元春的朋友,也或许是她心怜遇到的姑娘家,贾珠并不需要知道她是谁,只要知道有这么个人存在便是。
他缓缓说道:“元春,莫要何不食肉糜。谁都不知他人苦,或许你的朋友,那位姑娘只是面上光,家里头母亲待她其实不好,或是父亲打算拿她的婚姻去博,嫁给一个她完全不喜欢的人家,甚至是一个老头儿做继室,这也是偶尔有过的事。
“虽说不可妄言父母之事,可世间的确也有不配为人父母者。元春,当什么都不知道时,莫要去责怪旁人的选择。”
元春的脸色苍白了起来,“……我有得选,她没得选,对吗?”
贾珠怜爱地摸了摸大妹妹的脑袋,“她既是你的朋友,若你真的关心,这便是需要去问及的事。可这可未必有解决的办法,倘若如此,便莫要太偏执了。”
元春眨了眨眼,忽而笑了起来,“大哥哥,倘若遇到这样事的人是我,或者是宝玉琏儿,你便不是这般模样了。”
贾珠驻足想了想,并没有因为元春的这番话生气,他只是笑了笑,“元春说得也没错,毕竟你们是我的家人。但也正是因为你们是我的家人,
“所以,永远都不会没得选。”
贾珠不会叫他们落入这样的困境。
元春动容,攥着贾珠衣袖的力道绷紧,这才缓缓松开,“大哥哥,有你在真好。”
贾珠扫了眼自己皱巴巴的衣裳,笑着说道:“好在哪里?好在有一个哭泣时,能给大妹妹依靠的肩膀吗?”
元春的脸上微热,忙移开视线不看贾珠臂膀上的泪痕,方才也不知怎么地,说着说着便有些落泪。
“其实今日,差点出事的那位,本也在入宫的名单上。”元春轻声说道,“但是经过了这么一回,怕是要撤去了。”
贾珠并没有太过谈及此事,只是问道:“除了这两桩事外,元春可还有旁的事瞒着没说?”
元春嗔怒地看了眼兄长,“难道连其他女儿家的事情,都要和大哥哥说个清楚吗?”
贾珠大笑起来,“要是元春愿意,倒也是无妨。”
见元春总算是有心力开玩笑,贾珠这才放下心来。就在他们沿着这条走廊,正打算再慢吞吞绕回去的时候,就看到在下午温凉的日头下,一道小小的身影藏在了草间,蹑手蹑脚地走动。
或许在他看起来,这掩盖已经是无比有用,可在两个能居高临下打量着他的贾珠和元春眼里,却好似是小儿把戏。
元春忍不住叫道:“宝玉,你在这里作甚?”
被元春这话吓得跌倒在地,宝玉又慢吞吞地爬起来,揉了揉自己肉乎乎的屁股,看着大哥哥和大姐姐站在不远处,宝玉吓得转身就要跑。
“站住。
”
贾珠轻轻叫了一声,宝玉就好似被定住般,垂头丧气地立在那里,慢慢地转过来。
小孩的脸上带着一点惶恐和害怕。
贾珠紧皱眉头,大步走上前来,弯腰检查了宝玉身上,除了身上在草丛里打滚出来的脏污,他的头上,脸上,身上都没有伤痕,这才叫他放下心来。他将宝玉抱了起来,小孩便立刻贴在他的身上,还有些发颤。
“这是怎么了?”元春担忧地说道,难得看到家里这个混世魔王害怕的模样,“这身边怎么一个小厮丫鬟都不在?”
不论宝玉是不是自己偷偷跑出来的,可这么小的孩子能给跑出来,本就是宝玉院子里的失责。
宝玉咿呀呀,断断续续地说道:“大哥哥,怕。宝玉,怕。”
贾珠叫来许畅,将宝玉刚才藏过的地方检查了一下,确保没有什么奇怪的小动物后,这才抱着他往回走,一边走一边说道:“宝玉怎么怕了?是做梦啦,还是有人欺负你了?”
贾珠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无比温柔,循循善诱起来。
“梦,害怕。”宝玉可怜兮兮地趴在贾珠的肩头,将小脸整个都贴在脖颈上,湿乎乎的眼泪都在啪嗒啪嗒地往下滴,看起来可怜极了,“大哥哥,好怕。”
这看起来是做了噩梦跑出来的。
贾珠的脸色不太好看,带着宝玉一路回到了他的院子。
这院中已是彻底乱了,丢了宝玉的事情可叫他们安稳不下来,整个院中院外,都是乱糟糟的迹象。
当贾珠抱着宝玉回来时,他们一个个的脸上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可再看到大爷难看的脸色,一个两个又噤若寒蝉,就连刚刚上前一步,想要将宝玉抱过来的ru母都僵硬在原地,不敢在贾珠面前倚老卖老。
贾珠冷冰冰地说道:“宝玉这般小,纵是要出了院子,但凡这院中的人稍稍上心,都绝不至此。你们竟是让小主子独自跑了出去,他方才三岁,这府中又这般大,要是磕了碰了,或是再找不着了,你们方才敢报给太太吗?”
方才贾珠已经派人去了荣庆堂,这府上的主子是一个都不知道宝玉跑出去了。可再看这院中乱糟糟的模样,摆明已经是找了一段时间,却是不敢说出去罢了。
贾珠甚少发脾气,可一旦发脾气,谁都不敢说话。
就连元春,都偷摸摸地打量着贾珠,只觉得大哥眼下的气势好吓人。宝玉被贾珠吓得打出了一个哭嗝,这才叫贾珠稍稍柔和了眉眼。
正此时,王夫人匆匆从门外赶来。
方才贾珠派人去荣庆堂的时候,王夫人就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心中有些烦乱,到底还是辞别了贾母匆匆赶了过来,却正巧在门外听到了贾珠说话的声音。
这如何不叫王夫人大怒。
她从门外跨进来,就见着宝玉恹恹地趴在贾珠的怀里,而这小院里的下人站得跟呆头鹅一般,不说话,也不敢抬头看着贾珠,这模样,已经是叫王夫人知道了来龙去脉。
贾珠见太太怒气冲冲地进来,想了想,将宝玉递给了她,轻声说道;“太太还是好生安抚下宝玉罢,方才他可是掉了好多眼泪。”
宝玉闻言,委屈屈地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宝玉,乖。宝玉,没有。”
王夫人心疼坏了,忙抱着宝玉哄。
贾珠转身看向这院中的下人,“尔等从前侍奉宝玉有功,倒也不能只看这一回就罚你们出去,可是再无下回。若是再看不好小主子,下次便直接出府去罢,府中无需这般无用的下仆。
“这一回就罚院中上下三个月的月钱,大太太那里自有我去说。若是叫我知道有谁因着这次惩处反倒是懈怠了小主子,便阖家都发卖出去!”他着实是气到了,便连说话时也不带笑意,冷冰冰得像是往
下掉冰渣子。
听得了贾珠的话,为首的ru母忙说道,“自是不敢,大爷说得极是,这本就是我等的过错,大爷已经是仁慈心肠了。”
ru母不敢去看那怒视着她的王夫人,心里晓得如果是太太来的话,或许不会明面上罚这么多,却会将这院子里头不少人都驱逐出去,未必会落得个多么好的下场。
王夫人原本是想说些什么,可看着贾珠已经开口,不想驳回了贾珠的面子,这才压着怒气,“既珠儿已经重重罚过你们,那我也不说什么。可要是再有下回……”她如鹰钩般的视线幽幽地注视着他们,“就休怪我无情了。”
待处理了这院中的下人,又将宝玉交给太太后,贾珠这才走了。
大哥哥离开后,元春并未立刻跟着离开,而是留下来跟着母亲一起安抚宝玉。
软塌上,宝玉躺在王夫人和元春的中间,两只小手一边攥着一个,委委屈屈地又睡着了。王夫人看着宝玉可爱的模样,轻声说道:“方才,珠儿可是安慰过你了?”
元春微愣,抿着嘴说道:“母亲也知道了?”
王夫人笑了笑,“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心里难过,难道我不知?只是珠儿总是能安慰你,便由着你们去了。”
元春轻声说道:“大哥告诉我,有些事情是谁都无法替对方决定的,如果她觉得好的话,我也应该祝福。倘若她是不愿……那我若是能帮,自也可以相帮。”
“这话倒是没错。”王夫人道,“不过做人做事,还是得给自身留几分,莫要连累自己。”
王夫人并没有指责她,只是这般温柔地说道。
元春的鼻头有点酸涩,不想掉下泪来,立刻眨了眨眼,又提起贾珠,“大哥哥方才发火时,我瞧着都有些害怕。”她轻轻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大哥哥从前都不曾在我面前发过火的。”
王夫人叹了口气,“他时常出入宫闱,那是什么地方,咱家也是够不着的。他一个人跟在太子爷的身旁,许是连脾气都不能发。”
元春歪着小脑袋听着太太的担忧,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可是殿下不是时常来找大哥哥吗?”
王夫人轻描淡写地说道:“瞧着是荣宠,但也是眼下没出事,要是出事了,这罪名可都是在你大哥哥身上。”
“哦。”元春闷闷地点头。
母亲这份上的担忧,倒也是实情。
不过……
元春还是觉得,大哥哥入宫后,对他来说,倒也不如母亲说得那般受苦。
因为,她总算是想起刚才大哥哥发怒时,叫她想起来是谁!
是太子殿下。
能够亲密到日常都潜移默化着对方,好叫连这般神态都带着彼此的韵味,那元春倒是觉得,大哥哥跟在太子殿下的身旁,想必也是有些他们不知道的乐趣与欢喜在的。
…
许是今日宝玉趴在贾珠耳边一直嘀咕着梦境,他没想到自己这夜躺下,倒也是真真切切地做了个梦。
一个有些云里雾里的梦。
贾珠好似是梦到了太子殿下,他们似乎是在草原上跑马,跑着跑着,马匹突然就长了翅膀飞起来。骑着飞马在空中转悠了两圈,这飞马又突然变成了云朵将坠落的他们接住。
可这坠落的感觉,还是叫贾珠一下子从梦中惊醒过来。
他摸着自己的额头,怎么想都觉得自己这梦稀里糊涂。
贾珠都不必去问系统,都知道这个梦铁定和太子殿下无关,只是寻常的做梦。
只是他做梦,为何会梦到太子殿下?
贾珠已经有些记不起梦中的画面,就只有淡淡的欢喜感。那种喜悦的感觉直到他醒来后,都暖暖地栖息在贾珠的心头,着实叫他难以纾解。
他面露古怪之色,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坐在桌边口干舌燥地连吃了几杯水,这才一头雾水地又回去躺下了。
但这倒霉事就是一茬接着一茬。
贾珠都重新睡下了,却又开始堕入浑噩的梦境。
这一回……
太子在shā • rén。
他肆意地割开了某个人的喉咙,任由着鲜血流淌了一地,这看起来异常癫狂姿态,却因着地上各种尸体,反倒是叫这个疯狂的男人显得不再那么独特。
脚步匆匆,大批侍卫赶了过来。
彼时,太子正坐在几个尸体堆成的堆堆上,正面无表情地擦拭着他的剑。一条软鞭被随意地丢弃在了远处,上面沾染着的血肉,叫人无法忽视之前发生的问题。
地上躺着的尸体何其多,着实叫领头的侍卫都忍不住身体僵硬,咳嗽了一回,方才低声说道:“太子爷,这些是……”
这个俊秀,漂亮,脸上却沾染着血红的男人笑了笑,露出森白的牙齿,“原来统领的眼睛是瞎了,看不清楚这眼前的东西了吗?”他站起身来,脚尖踢了踢身前的尸体,“这些都是刺客。”
太子懒洋洋的动作,叫统领的身体紧绷,更加恭敬地说道:“是,是,那太子爷身旁的守卫……”
太子的笑容越发大了起来,可不知为何,他笑得愈发浓烈,这统领的身体就愈发地打颤起来。
“孤也很想知道,那些笨拙,无用的侍卫,究竟去了哪里?”太子殿下傲慢、冰冷地扫过四周,眼睛突地朝着贾珠的方向看了过来,疯狂的杀意涌现而出,他手里提着的长剑好似飞一般地投了过来。
贾珠的双目瞪大,眼睁睁地看着长剑贯心而过。
他猛然惊醒,头疼欲裂。
【系统将宿主强行唤醒了。】
贾珠捂着头,另一只手猛地去摸自己的心口,狂跳的心脏仍然在胸腔内,叫他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仿佛那真的只是梦。
贾珠一手捂着心口,迟疑地说道:“……殿下梦到了那些记忆碎片,而我看到的时候……殿下,也会发现我吗?”
【理论上不会。】
不会……吗?
这心跳声都快如雷,贾珠无法停下自己急促的呼吸。他颤抖着手抱住了头,大抵是刚才梦中的惊魂,叫贾珠有些头疼欲裂。
他缓了缓,还是叫起了在外面歇息的许畅。
许畅听到贾珠不舒服,忙去取了牌子,叫人出府大半夜去请了大夫过来。
贾珠原不想惊动这么多人,只是欲叫许畅去厨房弄完姜汤过来。可是许畅在听闻贾珠难受时,便有些自作主张。
贾珠身体疲倦极了,也懒得去训斥许畅,只等日后再说,便闭着眼任由着大夫诊断。
半晌,大夫有些狐疑地看着贾珠。
如若不是知道这位小公子不是那等胡来的人,他肯定会以为这位是在骗人。从脉搏上来说,贾珠的身体一点问题都没有,但他眉头紧皱,呼吸急促,脸色苍白却又不是假的。
大夫探头去摸了摸贾珠的额头,得,这温度也算是个低烧。
这是怎么回事?大夫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医术,难道是他的医术不精,没瞧出来这位病人的身体脉象吗?
尽管心里是这般疯狂吐槽,但大夫还是给贾珠开了药方,凭着这个药方,最起码能压下大部分的症状——如果真如他猜测的是那几种病症的话。
这也不能怪大夫抓瞎,实在是这种因着梦境而引起来的过激反应,从脉象上的确是看不出缘由。
贾珠在得了系统的提点后也知道这点,纵是请了大夫过来,也不过是徒留惊吓罢了。
待熬了药,叫贾珠吃下后,这微微
发热的身体出了些汗,病情总算是好了些。
大夫到天明时,又装模作样地给贾珠诊脉。
……还是什么都没看出来啊!
这实在是叫大夫费解。
贾珠彼时身体已经好上太多,和大夫对视了一眼,觉察出他眼里的懵懂,诧异,与困惑时,连忙请许畅送人走。
他困顿地趴在床上,懒洋洋地叫许畅告知其他人他还没起,便打算再睡一觉。
但大概是连着两个古怪的梦,也叫贾珠心有余悸。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怎么都睡不着。
“系统。”
贾珠在心里戳了戳系统,“太子的黑化值有变化吗?”他谨慎地问道。
【略有波动,但不严重。】
“真的不严重吗?”贾珠忧心忡忡,又发觉了系统的不同,“你从前不是一点都不喜欢黑化值的出现吗?为何最近的态度,却和从前有所不同?”
【系统寄宿在宿主的身上,经过一段时间归纳吸收,明白了人类不像是系统,只要一个删除指令,就能够将所有的情感和记忆完全删除。】
【发生过的事情便是发生过,诞生过的情绪仍会存在,一旦产生了偏差,叫允礽留存了那些记忆,待他被那些记忆同化时,允礽的变化不可避免。】
【既然人类无法和系统一样彻底根除情感记忆,那只要能保持在一定的波值,不叫这个世界奔溃,那系统觉得,这也是一个可以接受的结果。】
贾珠沉默地听着系统的长篇大论,忽而指出,“你有没有发现,‘觉得’这个词,是人才会使用的。如果是之前的你,只会用‘判断’这样的词汇。”
【大概是吧。】
系统这么说。
大概是在这个人类的身体中寄宿久了,连它也稍微被人类的感情给同化了。
贾珠不知系统的情绪,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揉着自己的眼,到底是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厢贾珠还能勉强睡着,那厢,太子的情绪却是有所不同。
五台山,
他们下榻的地方,乃是一座寺庙。
这寺庙便是连皇帝都有所闻名,这一次巡幸五台山,便是为了参拜来的。这皇室众人也并未矫情,尤其是在这世俗之外的地界,也算是收敛了些许气势。
可围在太子身旁的太监侍从,却是非常地战战兢兢。
从昨夜殿下突然惊醒开始,他的脸色就一直非常不好看,纵算是大皇子过来,也只是恹恹地抬眸看他一眼,连一句话也不说,倒将大皇子给气走了。
允礽冷冰冰地跟着太皇太后去参拜,面无表情地坐在佛堂前,这满心满眼的却是与这佛祖禁地毫无相干、甚至与之违背的疯狂。
他愤怒。
那是一种不知怎么宣泄的愤怒,就藏在允礽的心里。
昨天他做了梦。
惊醒来,却是大部分都不记得了。
只清楚记得,他用一把长剑贯穿了阿珠的心口。
这叫他醒来之后一夜无眠。
允礽并不讨厌血。
那种血红缓缓流淌下来,带着血腥味的气息,每每会叫他畅快不已。
这好似是被一场刺杀无形勾起的恶念,又仿佛是本就伴随着天外来的噩梦时刻藏在他骨髓里的疯狂……不论原因为何,他总归是享受的。
这世上除了阿珠外,他连阿玛都没告诉。
有时,就连允礽也觉得奇怪,分明阿玛爱他,兄弟手足敬他,身为太子的生活再是寻常不过,又怎会有着些无法排遣的怨毒与愤懑?
但他开始喜欢这种极致的兴奋。
那或许会是一种满足。
满足允礽好似永
远都填不满的欲/望沟壑。
他更开始喜欢打猎。
……那种猎物死在手中,割开骨骼喉咙、滴滴答答的血液溅落下来的满足感,能叫他勉强平息那种狂躁的恶意。
但昨夜不同。
允礽面无表情地目视着佛像,非但没有任何的满足,只有扭曲压抑的暴怒。
怎么能……
怎么允许!
哪怕只在梦里,哪怕那是虚幻。
允礽都止不住那种要砍碎一切的暴戾。
他平生头一回感觉到害怕。
从那种无边的满足感惊醒过来,他感到了由衷的恐惧。
正在佛堂内念经的一位僧人缓缓地睁开了眼,双目炯炯地目视着一脸冷漠的小太子。
尽管这一行人并没有表露出自己的身份,但寺庙众人大抵能猜得出来他们的来头。能被请到佛堂来的僧人,自然都是寺庙中的高僧。
这位中年僧人注视着太子的动作,叫允礽察觉到了,微挑眉地看来。
凌厉的杀意旋即外露。
心中本有杀气,便连眉梢都止不住杀。
中年僧人双手合十,轻声道了句“阿弥陀佛”,像是在祈求佛祖的原谅。
太子漠然移开视线,阴冷地注视着佛像。
倘若这世间真有佛祖,可能叫他安心,能救他出苦海的,却绝不是这虚无缥缈的神。
昨夜在梦中仿若杀了阿珠的惊怒,今日始终无法压抑的戾气,此般种种,都如同摧枯拉朽的攻势疯狂地勾起太子对贾珠的想念。
如此肆虐,如此暴躁。
他恨不得飞到千里之外,就为了知道阿珠究竟好与不好。
允礽想见他。
想见阿珠。
发了疯地想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