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哼哼地将自己塞在贾珠的身边,硬是要和他坐在一张椅子上,“阿珠真笨!”
他挨着软绵乖巧的贾珠,半晌才慢吞吞地说道:“我不喜欢有人在我面前……表现得好像比我更在乎阿珠,更喜欢阿珠一般。”
允礽侧过头,漂亮好看的小脸上,一双漆黑如玉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贾珠,晦涩幽暗的阴影里好似翻涌着怪异滚烫的情感,只是在贾珠触及到前,一切又终归于平静。太子的手指摩挲着贾珠的眼角,指腹一下又一下地擦着,好似在一笔一划地描绘上胭脂的艳红。
“无人会比孤更在意,更喜欢你。”
…
贾珠直到出宫的时候,脑子里都还是太子那句话。
昨日太子说完那话后,就拖着贾珠去踢蹴鞠,毓庆宫的太监宫女陆陆续续回来了,太子也表现得愈发自在,在玩蹴鞠的情绪很不错,比起有些恍神的贾珠可好太多。
贾珠揉了把脸,心里有些着恼。
殿下轻飘飘地丢下这句话,又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高高兴兴地带着贾珠四处玩耍,直到今日送他出宫前,又连带着康煦帝的赏赐、又给贾珠送了一车的东西,害得他出宫的时候甚是招摇,马车后还跟着一堆车马,总像是入宫去抢劫似的。
他不自觉地捏着自己的指尖,又觉得自己很奇怪。
平日里,殿下总是爱说一些娇软的话,什么喜欢,在意,我的人,你是我的云云,都是张口就来。
贾珠起初很不适应太子这般直白赤/裸。
可后来发现,太子殿下在康煦帝,在太皇太后等几位长辈的面前,似乎也是这般后,贾珠到底
是叫自己一点一点适应了。
许是殿下,对亲近的人,便是如此?
贾珠本该习惯。
太子昨日的话,如同他之前一应的甜言蜜语,也不过是殿下的秉性,贾珠只需要听听就过,不需放在心上才是。
可偏偏……
贾珠到现在都时不时会想起允礽说那话时的眼神。
那一双眼,总叫贾珠恍神。
难道是因为最近,他在宫中这八/九日,和太子殿下太过亲昵,这才叫他不太适应了吗?
贾珠半心半意地思忖,毕竟不是每一日入宫,殿下都会变成可怕的咬人怪。
一想到这,贾珠的眉头就忍不住微颤。
他乘坐的马车乃是宫中的车马,外头驾驶马车的乃是宫中侍卫,这辆宽敞的马车内唯独只有他一人,却是连暖手炉与各式糕点都布置妥当,叫贾珠坐得舒舒服服。
坐在这样的地方里,叫贾珠一旦想起那些……事,都像是流露于人前的羞赧不安。
贾珠眨了眨眼,想要将脸上的热意逼退。
只除了这件事外,贾珠的心中,还盘旋着另外一桩要事,而一旦想起那件事,贾珠的心便一点点冷下来,叫眉宇也好似落满了雪。
“公子,已是到了。”
“多谢。”
贾珠应了一声,弯腰下了马车。
纵是贾府的人早就习惯了宫中时常有赏赐,可是这一回却又比之之前厚重不少,那太监唱名时,东西已经陆陆续续摆满了两个院子。
贾府中,对待贾珠这些赏赐另有安排。
由着贾母做主,特地给贾珠辟了个地方做小库房,这些东西虽会归于公中库房记录,但最终都会全部挪去小库房里,公中其他人不能动用。
张夫人默许了此事。
只是贾珠惯来也不会独享,那些布料首饰他又用不上,每次得了都会散给家里的女眷,是后来被贾母按下,方才不再那么大手笔。
待送走了宫中的侍卫太监,贾珠院子里的人又开始团团转清点起东西。
尽管方才只是皇上口谕,但贾府的女眷也都出来了,眼瞅着事情已了,元春带着迎春笑吟吟地迎了上来,歪着头笑道,“可算是回来了,迎春这天天想着见大哥哥,日日问我何时回来,我倒也是想知道,可去哪里寻呢?”
迎春羞得躲在了元春的身后。
贾珠与他们说上几句话,又去拜见了贾母与几位长辈。正在说话间,母亲王夫人身边有个小小的女娃引起了贾珠的注意,他盯着看了一会,便笑了笑,“是探春吧?”
探春是赵姨娘在贾政离开后,方才生下来的女娃子。
因着赵姨娘在孕中病了一场,生下来的探春也有些病恹恹,一直出不了院子。贾珠与她也不曾见过几面,只知道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王夫人看了眼自己身旁的探春,笑吟吟地说道:“探春的身子骨总算是大好,我瞧着她养在赵姨娘的身边也不太像话,便挪到了我膝下养着,总归是精细些,免得这娇滴滴的姑娘家吃苦。”
贾珠微顿,在这片刻中已经尝出了王夫人的机锋。
他心下叹了口气,权当是不知,叫人取来一个匣子,淡笑着说道:“原是不知妹妹也在,这权当是见面礼。既是养在太太的膝下,可莫要拘束着,有什么需要,便着人来寻大哥。”
探春有些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王夫人的脸色,见太太没有不满,这才轻轻笑了一下,很仓促,但也很好看,“多谢大哥。”
贾珠揉了揉探春的小脑袋,便又转身与宝玉说话。
宝玉原本以为大哥的注意力都不在自己身上了,正高兴着想要和探春妹妹咿呀上几句,转头看到大哥清隽漂亮的脸蛋子,这心一下
子就冷了,呜呜着盖住了自己的小脸。
贾珠将他抱起来,“跑什么呢?琏儿见到我,都会记得与我说功课,宝玉呢?”
宝玉揉着小脸,爱娇地说道:“嘿嘿,嘿嘿,大哥哥……”
贾珠好气又好笑地戳着他的鼻子,“你啊……”
王夫人坐在张夫人的下首,笑吟吟地看着这一幕。她并不在意探春得了贾珠给的什么东西——或许平日里她会有些生气,可是眼下,王夫人只觉吐气扬眉。贾珠是她的好儿子,不管是在宫中得皇帝太子的青眼,还是在这家里是浑然一片大哥的气派。纵然是大房的贾琏迎春,都不自觉以贾珠为首。
哪怕她得不了贾府的管家大权,哪怕她嫁给的是二房,那又如何?
只要贾珠在,大房永远都压不倒二房。
贾母同样很高兴。
高兴的是在这一代,总算出了贾珠这么一个好孙子。她笑看着家中这些孙子辈团团乐乐地围坐在贾珠的身旁,心中甚是舒畅。
不过贾母到底是看得出来贾珠眉宇间的疲倦,开口叫这些小泼猴儿回去,好叫贾珠得了歇息的时候。等老祖宗离开,其他人自也是一一离开,等到王夫人想带着探春也走时,贾珠却叫住了母亲,“太太,我有些话想要与你说。”
王夫人的脸上带着抹不去的笑意,见贾珠出声,更是高兴,便叫丫鬟带着探春出去玩耍,自己与贾珠在屋内坐下。
她到底是看得出来,贾珠是想与她悄悄说几句的。
王夫人捉着贾珠的手,轻轻拍了拍,“珠儿,你在宫中如何,我也不问了。只在家中,便莫要想那些为难之事,要是你爹训你什么,你就当做不知。左不过他眼下远在千里之外,想要罚,也罚不到你。”
贾珠没想到太太会说出这般促狭的话,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摇了摇头,轻咳说道,“太太,父亲……也没那么严厉。不过我今日,是想与太太说说元春的事。”
听到元春,王夫人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些,“元春?元春一直在家中,可有什么缘故?”
贾珠轻声说道:“老祖宗与我说过,家中的意见,是不想叫元春入宫去,父亲与我的来信,也是这般主意。所以府中一直在寻着撂牌子的法子,这说难也不难,只偏生府中之前也算是得了宫中看重,所以宗人府拿捏着不肯松口。”
他说着的,都是王夫人早就知道的事。
“纵是想撂牌子,这初选也是要去的,咱家元春长得好看明艳,但这京城天下,娇娇的娘子何其多,宫中也未必能看得上元春,你啊,就别担心这些了。”王夫人以为贾珠提起此事,是担心元春,便宽慰道。
贾珠摇头,坦白地说道:“其实孩儿有一事,一直都不曾与家中说过。殿下已经答应帮我,不会叫元春入宫。”当然,此事其实算得上是太子亲自提出来的,但哪怕是他们这般亲昵的关系,贾珠也知道不能这么直接说,所以只说是自己请来的,“所以,在宫中那头,一直是不必担心的。”
但今日出宫前,太子在送贾珠出宫时,有意无意地提了一句。
“听说宗人府那头,好似有人在走动,想要将你妹子送入宫里。”太子说得漫不经心,“孤知你不喜欢,已经叫人敲打过了。”
贾珠闭了闭眼,将太子说起这话时的似笑非笑丢开,重新睁开眸子时,满眼都是冷静,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是王家的人。”
王夫人的脸色微变,一下子也没回答贾珠。
贾珠没等到王夫人的回答,便也知道了她的想法。
一笔写不出两个王字,如果王家会这般活动,贾珠也的确不信自己的母亲会不知道。他只是有一点期待,或许……王夫人也是真的被瞒在鼓里呢?
“太太知道,
元春并不愿意入宫吗?”
“入宫有什么不好?”王夫人的语气有点硬邦邦,“元春是生在正月初一,是有福气的孩子。这天底下,又有哪里比皇宫更加有福呢?”
贾珠掩住失望的神情,摇头说道,“太太,孩儿在宫中行走这么多年,难道我的看法,都不足以叫太太知道,宫中是个多么可怕冰冷的去处吗?”
若非贾珠得太子看重,他本也是那种随意叫人处置的棋子罢了。
王夫人拧着眉,扯着帕子说道,“珠儿,咱家家中是何情况,你不是不知。虽然从前的旧交都还在,也还能走动走动。可是再往上,这数年间却是不能了,那些个泼天富贵人家,怎可能看得上我们?元春的岁数,就算挨到三年下一届大选,这家中变化也不大,难道你愿意叫元春嫁给那些家世平平的人吗?”
荣国府出了个贾珠,对贾家自然是好事。
可贾珠能给贾府带来的美好愿景,直到他能撑起贾府的门楣,能叫贾府的名声传扬出去,少说也还有数年的时间。
而眼下,元春纵是谈论嫁娶,那些不过四五品官的,或是哪家求娶继室的,都叫王夫人不喜。
在她眼中,元春千好万好,这些人家与她并不相配。
若是能挨到贾珠出人头地,那自然是有合适的人纷至沓来,可偏生元春也就这几年的时间。而贾母以为好的人家,王夫人看来却是“这也不好”,“那也不好”,这般弄下来,王夫人便觉得,入宫是个万分好的选择了。
王夫人眼中含着泪意,“咱们这样的人家,虽然是有些落寞,可到底也是钟鸣鼎食,从来不曾委屈了元春。可你祖母居然想要叫元春嫁给那些小官之子,这不是要害了元春吗?”
“可太太瞒着家里人做下这样的事,如果叫元春知道……如果元春真的入宫了,您觉得,元春不会记恨您吗?”
恨这个字,贾珠或许说得重了些。
然元春自打得了家里的允诺,便从未想过入宫的事,贾珠甚至知道,她是很抗拒的。别的不说,元春是亲眼看过大哥与太子相处的人——
她知道大哥哥很喜欢太子殿下。
并非只是出于地位的仰慕。
倘若她入宫,那叫大哥哥与太子殿下如何相处?叫她和太子如何相处?
年轻,可爱的姑娘家,不会思考那么复杂的事情,只这简单的两桩烦恼事,就足以叫元春撇除了这个想法,更勿论入宫后再无法与家人相见的痛苦,就更叫元春不愿了。
“我是为了她好,等她知道这点,她就不可能记恨我!”
王夫人有些倔强地说道。
贾珠抿唇,收敛了脸上的表情。他哪怕生气的时候,也是软的,带着一丝浅浅的潮气,“只要元春不愿,她就进不了宫。”
也因着他的性子向来如此,于是连重话,都说得好像是软绵水乡里的潮湿,“只要有我在,母亲的想法,绝无可能成功。”
贾珠从未和王夫人说过这般不敬的话,叫王夫人都瞪圆了眼,胸口上下喘气,好似是被气到了。
她一巴掌拍在了桌面上,几乎震碎了桌上的摆设,气急了说道,“我难道是要害了元春不成?珠儿,你竟与我这般说话!”
贾珠起身,直直地跪倒在王夫人的身前,低着头。
“太太,女子嫁人,是一生的事。您知其苦,何尝叫元春,也尝到这苦?”贾珠的声音不高,却不疾不徐,“孩儿想叫元春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想要叫她快乐。您是爱她的,何以要叫她痛苦呢?”
“为娘还能错了不成?她是咱们贾府娇养出来的姑娘,珠儿,你难道舍得送她去那些破落户,去那些家里头都未必有几个子的人家,这难道不是叫元春去吃苦吗!”
贾珠从未想
到王夫人对此事这么执着,哪怕是苦劝,也是听不进去的。
贾珠心下叹息,却是倔强地跪着。
他不起来,王夫人便知道,这孩子是不会改了他的注意。
贾珠寻的是太子殿下,是宫中最受宠的贵人,纵然王家有千般手段,可只要贾珠不松口,也是无法将元春送进去的。
王夫人一想到自己这半年来的盘算付之东流,就忍不住垂泪。
贾珠与王夫人不欢而散,送走太太后,元春去而复返,正巧看到大哥哥有些恹恹的模样,惊讶地说道:“大哥哥,这可是怎么了?你的眼睛……”
贾珠这才意识到,许是方才与太太说话情绪有些激动,便微红了眼。
他轻笑着摇头,摸着元春的小脑袋,“没什么,只是被风迷了眼。倒是你,偷偷摸摸又回来,是有什么事情要与我说?”
他与王夫人的对话,贾珠是不会叫元春知道的。
他当然也不愿意元春真的记恨上自己的母亲,只打算自己将此事拦下来,也莫叫母亲与老祖宗生起矛盾来。
元春偷偷看了眼贾珠,只觉得大哥方才这话言不由衷。
当真只是被风迷了眼吗?
不过贾珠不愿意说,元春也没追问。
“大哥哥,昨儿北静王府派人来信,说过些时日是老王妃的寿辰。那时还不知大哥哥回来不,但家中已是应下了。就在明日。”
贾珠还能有几日休息的时间,这时间正合适,北静王府也帮了他们家不少,他自然是该去的。
此事方才本就该和贾珠说,只是大家见得贾珠回来,都高兴坏了,反倒是忘记了这件要紧的事情。元春走到半道,突想起此事,便急匆匆回来。
贾珠轻笑着,“那可就多谢大妹妹的提点。”
元春面色微红,嗔怒地说道:“作甚这般客套,叫人听了奇奇怪怪。”
贾珠看着元春明艳大方的模样,忽而说道,“我听说,府中的人正在给元春相看,可有喜欢的?”
听到贾珠这么说,元春的脸蓦地更红了些,捂着脸说道:“老祖宗的意思,现在只是看看,我岁数还小呢……”她嘟嘟哝哝,虽然有些羞涩,却还是落落大方地将这一切与贾珠说个分明。
王夫人和元春说的话有些对不上,贾珠的眼神微动,轻笑着说道:“这就好,我可是希望咱家元春在家里多留几年,可莫要这么快就出嫁。”
到底是和贾珠说话,元春很快就放下了心中的羞涩,小小声说道:“其实母亲也问过我,似乎是想将我高嫁,但我其实……不是很喜欢那样的人家。”她靠近了些,在贾珠的耳边小声说道,“北静王很不错,据说对王妃也很好,可是这样的人家里,也有几个侍妾在。咱这家里头也……”
贾珠听了元春这话,便明了大妹妹的心思。
元春年少,自然是对将来嫁娶的男子有过期待,可这份期待很浅薄,她更多的是考虑到将来。她希望将来的丈夫不纳妾,没那么多奇怪的规矩,也想活得自在些。为此,什么皇家,王爷,从来都不在元春的考虑中。
眼下贾府蒸蒸日上,前途无忧。
元春自然也无了那些要将自己当做筹码,给家里搏一场富贵的念头。
且元春也觉得有些奇怪,以贾府眼下的身份,顶多也就是侧妃,怎可能是去做正室?
大概,是她理解错母亲的意思了。
元春是这般想,贾珠也乐意引导她这般继续想下去。
总好过叫她知道王夫人的想法。
“元春还小,不必担心,大哥会帮你。”贾珠轻轻拍了拍元春的肩膀,“纵然将来家里相看的人家,是你不喜欢的,与大哥直接说便是。
“不喜欢的,没必要将就。
我会替你除去这些麻烦的。”
元春稍稍愣了愣,旋即笑了起来。
“大哥哥,你方才那话,说起来可真像是太子殿下。”
尤其是尾音不自觉带上的冷意。
更带出了那种韵味。
贾珠微怔,“是吗?”
元春笑嘻嘻地说道:“大哥哥的性子软糯,对下人也太好,从前老祖宗说过,生怕大哥哥什么时候就要给人欺负了去,入宫后,也是一直担心。但眼下看来,与殿下一处,倒是叫大哥哥变得冷硬了些。”
贾珠的身体孱弱,天性如此。
纵然再硬,也是硬不起来的,可是眉眼一敛,却也生出了几分冷意,也叫人能打个颤。
好不威风呀!
贾珠抿着唇,“这暗地里腹诽我不少罢?”
元春站在贾珠的身前,矮他一个头,从下往上看着贾珠,摇着头笑,“我知大哥待我好,从不曾如此的。”若非她一边笑,一边将脑袋埋在贾珠的身前,贾珠大抵还会信上几分。
元春的小脑袋在贾珠的身上蹭了蹭,还要再说话,却感觉这掌心下的皮肉冷不丁打了个颤。
元春抬头,下意识想问大哥哥是不是受寒了,却看到贾珠如同受惊般往后退了一步,端方好看的脸上染着淡淡的红,“元春,我有些累了,该回去歇息,你也早些回去罢。”
贾珠赶人。
元春歪着头,觉得大哥哥的动作略显僵硬。
到底想了想这几日贾珠的劳累,便当做不知,点着头优雅地行礼,“那大哥哥好生歇息,妹妹晚些再来。”
贾珠忍着那奇怪的酥/麻,等元春离开后,便忙不迭地回到屋中。
如果不是元春这不经意的一碰,贾珠都差点忘记了自己身上这麻烦处。他有点心烦意乱地吩咐人去叫水,有些恼怒地按了按胸口,尤其是左胸口。
太子的牙口可真是好,也偏爱这心口跳动的声音,于是乎,贾珠凡是醒来发现太子殿下咬人,往往就啃在左心处。
这种口欲的纠缠,说不得大事,也不能说小。
总之是叫贾珠坐立不安,因为……这碰的时间久了,就会叫原本无甚感觉的皮肉都变得敏/感起来。
分明就只是一块肉!
可是贾珠沐浴时擦过,却会痒得叫他直颤,就好像之前太子殿下压着他挠痒痒那般,那种诡异暧/昧的感觉,叫贾珠好生着恼。
但在宫中,贾珠又不可能真的多仔细观察,如今回到了自己家中,他总算歇了口气,叫来水后,小心翼翼地脱去衣服,入了浴桶。
热腾腾的温度叫贾珠一时间有些失神,蒸腾的雾气也叫这沐浴的屋中都显得朦胧起来,贾珠勉强将神智收敛,隔着摇曳清澈的热水,他盯着自己的左胸看。
上面交错着几个齿痕,很深,好似野兽发泄时的啃咬。都几日过去,都还没恢复。且许是受到热水刺激,又有微微的鼓胀感。
贾珠咬牙切齿地拍了一记,将这热水拍得四处乱晃。
可恶,可恼!
臭殿下!
贾珠羞恼地蹙眉,仔细看完后,更想打人了。
他决定今日睡醒后,先罚自己抄写一百遍“不要心软”,然后张贴在各处。
得好生将之前这个想法贯彻落实,才能叫自己涨涨记性!
…
毓庆宫内,太子接连打了个几个喷嚏。
他捂着鼻子,有些为难地皱眉。
在地上,正颤抖跪着几个人,一个个都都得如同蝼蚁,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矜傲漂亮的太子殿下压根没在乎他们,慢条斯理地用帕子擦拭了下手,有些嫌恶地丢到地上。
他倚靠在软塌上,一双
凤眼微眯,慵懒地说道:“春丽,孤这宫内,吃里扒外的人,该怎么算呢?”
春丽平静地说道:“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太子笑吟吟地竖起一根手指,“倒也不必,传出去,反倒是叫孤的名声显得更加暴戾。”他慢悠悠起身,踱步走到其中一人的跟前,捏着这人的下巴强迫着他抬头,“将说过的话,再说一遍给孤听听?”
这侍卫抖得更加厉害,嗫嚅不敢言。
他们怎能想到,那些话,会给太子听了去。一想到太子方才微笑着将将抽死一个说得最多的侍卫,他们的眼里就浮现出痛苦的绝望。
那只是……那不过是……一些捕风捉影,饭后闲谈的话。
谁会不八卦,不闲言碎语上几句呢?
只是偏生这一回,是说嘴到太子心尖尖上的人罢了,这样的倒霉事,怎就叫他们遇上?
侍卫越是害怕,这心里的想法就越是杂乱无章。
“不说吗?”
太子看似惊讶地挑眉,一抬手,匕首便递到他的手上。
他悠哉地踩着这侍卫的手,愉悦地听着那近乎碾碎的嘎吱声,不紧不慢地将刀尖捅进侍卫的嘴巴。
锋利的刀刃割开了皮肉舌头,在鲜血横流之时,太子高兴地说道:“那没了舌头,就说不出那些污言秽语。
“你也会很高兴吧?”
侍卫唔唔着,几近目眦尽裂。
他挣扎起来,却被两个人高马大的太监压着,死死不能动弹。
“殿下!”
跪在身边的侍卫,颇有兔死狐悲之感,忍不住叫了起来。
他们只不过是在交换时,闲聊了几句,却不曾想到,这随口的几句话,却几乎给他们招致了杀身之祸!
“只是倒霉,闲言碎语几句,不过是闲聊,与捕风捉影……”太子一句句念过去,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大。
“孤都舍不得责骂的人,尔等倒是厉害,说得那叫一个高兴。
“那怎不叫孤,也高兴高兴呢?”
…
乾清宫收到消息的时候,带着血气的太子也随之登门,手中还拎着那条康煦帝钦赐给他的长鞭。
整条长鞭都是珍贵材质所造,比一般的长鞭重,抽起人来,也非常疼,一鞭子就能叫人抽晕过去。
康煦帝微微皱眉,却不是为了方才的消息,“几个侍卫,犯得着你亲自动手?”
言语间,皇帝丝毫没有责罚太子的意思,反而是不满东宫为了此事亲自动手,实在是屈尊了些。
太子带着一身血气在康煦帝的身旁坐下,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孤倒是无所谓,可阿珠将来是要娶妻的,当着孤的面嚼舌根,侮了他清白的名声。
“不撕了他们的舌头,孤心中不爽利!”
康煦帝自是知道前因后果,晓得他多看重贾珠,自也不能接受那些闲言碎语。
“那你便不要将人捆在身边不放,这叫人作何感想啊?”皇帝漫不经心地说道。
太子骄矜地昂着脑袋,“凭什么?孤是太子,难道有个看着顺眼的人,都要因着这等小人的心思而疏远?这究竟是太子,还是囚徒?孤偏不许。”
他的眉间含着戾气,傲气不散,血气缠身。
“孤便是要叫那些蝼蚁知道,孤喜欢的,便是天上月。孤不喜欢的,便是脚下泥,纵然他们身份再尊贵,焉能尊贵过孤不成!”
如此狂妄,如此放肆。
康煦帝却抚掌大笑,高兴非常。
合该是这般,身为东宫太子,何须小心翼翼,为人所想?
此事本就掀不起浪花。
承乾宫内,皇贵妃压根没把这当作事,便烧掉了纸张,丢在了炭盆中。
刘嬷嬷轻声说道:“娘娘,太子这般矜傲恣意,可皇上……”
“皇上高兴着呢,”皇贵妃轻轻地摇头,意有所指地说道,“咱这位太子殿下,可是越来越厉害。”
这般年轻,却有这般心思手腕。
甭管他闹得滔天,那又如何?
“怪就只怪,有些人自己不长眼……”皇贵妃似笑非笑,“得罪了太子爷的好宝贝。”
青烟袅袅,炭盆发出噗呲一声,吞没着一切的痕迹。
悄然。
了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