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禛将滚球被弄乱的头发给打理了一遍,又给它喂食,等到它吃饱后,才叫人带它出去散步。
“四皇子,德妃娘娘请皇子过去一趟。”
他正打算回屋时,永和宫来人,让允禛的脸色微变。他犹豫了一会,回去换了一身衣裳,这才带着宫人去了永和宫。
不到两刻钟,四皇子沉着脸色回来。
看得出来,他有些不高兴。
除了跟着去的太监外,其他人其实也知道,四皇子每次去永和宫时,回来总会是这样。
允禛闷闷地做完了睡前要做之事,闷闷地上了床,闷闷地看着窗口。
他该睡了。
然四皇子还是盯着那窗口的位置。
那里打开着一道缝隙。
以前,允禛总是喜欢将窗门都关上,但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却是命人将窗口的位置留出来。
不知到了何时,窗外响起了一点古怪的动静,像是有什么窸窸窣窣的嘎吱声。
允禛默默盯着。
直到一个小小的身影从窗户冒头,然后非常费劲地爬了起来。他蹑手蹑脚,生怕吵醒了床上睡着的允禛,动作就跟做贼似的。
小身影犹豫了一会,确定床上的人真的睡着后,这才奔向床边,努力地爬上了床,钻进了允禛的怀里。
天知道,这小孩怎么会觉得这么用力的拱动会不被人察觉?
就算睡着了跟死猪一样,可是允禛不至于连胳膊被人挪开,有人钻到自己的怀里都没感觉吧?
允禛闭着眼,在心里默默腹诽。
总算折腾得满意了,允祯将自己的小脸贴在允禛的脖子处,高高兴兴叫了声哥,虽然声音很低,可还是亲亲密密地贴着,不多时就睡了。
允禛感觉着那沉甸甸的分量,半心半意地想到,也不知道允祯什么时候才能发现,自打他第一回偷偷钻来他的屋子后,窗前的桌子就换成了软塌……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然允禛还记得第一天晚上,允祯一边哭一边默默地钻他被子,呜咽着害怕,一边毫无顾忌地将鼻涕眼泪擦在他身上的时候……
……算了,想起来可真脏兮兮一小孩。
允禛继续腹诽。
腹诽着腹诽着,他睡着了。
翌日清晨,允祯在敲门声中醒来,立刻警惕地看向四哥,发现他还闭着眼睛不醒,小孩心中窃喜。
幸好四哥总是睡得很沉,要被人叫好几次才能醒来。
他飞快地钻了出去,又悄咪/咪地爬回去,顺便将作案的工具给带走。
等允祯离开后,允禛才慢吞吞睁开了眼。
他揉着自己酸痛的胳膊,却一手摸上了湿/漉/漉的痕迹,允禛的脸色微僵,低头一看,那里正是好大一片湿痕。
“……”
臭小子,睡觉就睡觉,还这么不老实!
苏培盛进门时,就看到四皇子怒气极大地将衣服给扒下来甩到床边。
“丢了!”
苏培盛压下一声窃笑。
这可不是第一回。
十四皇子年纪还小呢。
他忍得好辛苦,才能让脸色正常地应下,“奴才这就拿去丢了。”
他令人进来,伺候着四皇子的梳洗,待苏培盛回来时,四皇子的神情已经恢复正常,正摊开手让人系腰带。
苏培盛自然而然地接手了这件事,边低头说道:“皇上明日回宫。”
四皇子眉头微动,轻一颔首。
太子殿下离了畅春园,他们那位皇父大抵也是觉得在畅春园待够了,打算回皇庭。
四皇子看向窗外,忽而微顿,觉得不太对劲。
这其中,或许还有他不知道的缘由。
而再过半月,四皇子就知道,皇帝此番回来是为了军务,而从康煦帝的态度来看,这一次这位皇帝陛下,想必还是要御驾亲征。
朝堂上的纷争,已经连带着远在京城附近的贾珠都知晓了。
不过贾珠知道得要更早。
除了太子和他抱怨之外,在写来的书信中,也提及过此事。
然是一笔匆匆带过,只说了康煦帝心意已决。
贾珠心中叹了口气,知道这语气来看,太子想必还是有些生气。
毕竟太子虽不怎么说,却还是非常重视康煦帝的。
午后,贾珠刚刚审了一桩案子,回到大堂后,忍不住揉了揉眼。
昨日看卷宗时,那烛光瞧着,还是暗淡了些。
这当了县官后,方才知道,也不是什么时候,都会和话本里面说的那样,总是会遇上什么无头公案,难以决断的大事。
就算是在京城附近比较富裕的地方,贾珠最经常遇到的,还是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就好比他刚才审问的一件,是为了两头牛闹起来的。
贾珠刚坐下,想要喝一口茶水,就看到郎秋急匆匆从门外进来,他的脸上带着焦急和担心,让贾珠忍不住扬眉。
“这是遇上了什么事?”
郎秋一直非常沉稳,少有这样变脸的时候。
郎秋:“大人,老爷似乎受了伤,颇有些严重。”
贾珠惊得站了起来,“出了何事?”
郎秋焦急地说道:“那家丁说话也不清楚,含含糊糊的,只知道老爷受了伤,可是为何受伤,在哪里,严不严重,却是说得不清楚。”
贾珠脸色微变,当机立断叫来了手下和幕僚,将事情交代给他们后,就跟着回了京城。
贾珠来往出门总是乘坐马车,然这一次为了赶路,他带着几个侍从骑马回去,待到京城时,正好赶上他们关城门前。
等他赶回贾府后,才发现贾政的伤势说严重不严重,说不严重却也很严重。
他这一回,是从马背上摔下来了。
贾珠一听家中人这个说法,就想到某些事里去,然在家里人的面前,他表现得还算稳重,只是沉声追问,“到底严重不严重?”
王夫人在收到消息时已经哭了一次,如今在贾珠的跟前,忍不住又哭了起来,“大夫说,其他的都是皮肉伤,就是摔断了脚趾。”
贾珠回来时,贾政已经睡着了,只在外头粗粗看了一眼,隐约看到他的头上包扎着一圈。
这伤势的确不算太严重。
脚趾伤了,总好过是摔断了脚。
然这地方却是折磨人了,想要好起来可不容易。
贾珠在问过贾政的伤势后,这才问起了他是怎么受伤。这时候,王夫人就将跟着贾政的小厮找来,只见他俩的身上也是各处擦伤,瞧着刚上了药。
“大爷,今日是老爷休沐,正好约了其他几位大人到城外去,我等也跟着。只是回来的路上,老爷忽而有了兴致想要骑马,便换了马。只是快到城门口时,那马不知为何突然发狂,我等勒着缰绳都无法阻止,老爷……就从上面摔下来了。”
听起来没什么问题,除了那只突然发狂的马。
“那马呢?”
小厮一听贾珠这话,就知道大爷在怀疑什么,连忙说道,“那马已经检查过了,没被下药,出事后,已经被关起来了。”
王夫人的声音带着愤怒,“都怪这疯马,还是快些将这畜生给杀了!”
她恼怒这一回的严重,这要是不小心,贾政的脖子都要摔断了。
贾珠仍然觉得有些不太对劲,特地派人去查过,发现还真是一场意外。
那马会发疯的原因也很简单,它马蹄上钉着的马蹄掌,负责的人不上心,没发现它不知何时脱落了些许,在奔跑的过程中反复摩擦受了伤,这才应激发狂。
查清楚了原因后,贾珠阻止了家人杀了它的念头,只叫人将那马发卖了。
疏忽的仆人自然也被卖了。
毕竟他平日里游手好闲,在底下的人口也是个懒汉。
贾政自打受伤了后,脾气暴躁了不少。
正处夏日,他身上擦破皮的地方后容易化脓,总是得时时刻刻盯着,每回上药时,贾政总会忍不住发作。
王夫人伺候了好几回,就不愿意往前凑了,反倒是将几个姨娘给叫了过来,轮流盯着贾政。
贾珠这一次回来也算是匆忙,确定贾政没事后,第二天就赶了回去。
再一次回来,也是下个月。
那时,康煦帝已经率大军出发,这留守宫内监国的人,还是太子殿下。
在皇帝刚离开京城的那天,太子刚刚写信给贾珠抱怨。
如果他不是太子,早就跟着皇帝一起去了,便不会每次都被留下来。
这看起来,太子殿下也曾经提出要随同的想法,可看来是被康煦帝给驳回了。
毕竟一个皇帝,一个储君,要是都在前线,这文武百官怕是要闹腾起来。
贾珠这次回来,也是担心贾政的身体。
在养了一个多月后,贾政身上其他的伤势已经好差不多,就唯独断了的脚趾很是麻烦。
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还不能下地走呢。
贾珠请来了太医检查过,贾政断掉的脚趾虽可以愈合,但将来还是会有些不便。好在只是一根脚趾,最起码明面上看着不会影响走动,那细微的差距,一般人也看不出来。
然别人看不出来,贾政自己难道没有感觉?
他本来就困苦于躺在床上,如今得了这个说法,心中郁闷,更是时常大发雷霆。
宝玉除了去慰问的时候,压根不敢往贾政的跟前凑,奈何贾政闲着没事,总是抓着宝玉询问功课,这可给宝玉郁闷坏了。
这狂风暴雨偶尔为之也就算了,要是时时刻刻都得遭遇,那任由是谁都无法承受啊!
好不容易挨到了贾珠回来,正巧是宝玉被贾政训斥的第不知道多少回。
他一听到贾珠回来,可高兴坏了,眼角余光看了眼贾政,见他的脸上也露出了淡淡的高兴,这才松了口气。
贾珠进门时,就看到低着脑袋如同鹌鹑的宝玉,心知他这个月怕是要倒霉坏了。
贾珠低头说道:“父亲,您身上可好?儿子担心父亲的身体,特特赶回来。”
贾政咳嗽了声,淡淡说道:“这次能留多久?”
贾珠:“儿子不能丢下事情太久,明日便要回去。”
贾政这么一听,就知道,贾珠是特地为了他赶回来的,心中倒也是高兴,脸色就不再那么绷着了。
今日父子的交谈还算正常,等贾珠离开时顺便将宝玉给捞出来。
他们兄弟两个一前一后地走着,宝玉清醒地说道:“大哥哥,好在你回来了,不然我这一回,怕是又要惨了。”
贾珠淡笑着说道:“你的学习不还是不错,怎在父亲的面前,总是这么害怕?”
宝玉虽然不爱读书,但自从几年前跟大哥谈过话之后,也勉强学着,以他的聪慧,这点心思,已经足够应付平时的功课了。
宝玉摇了摇头,“这不是一回事。我怕父亲打我。”他可老实了,这话说的,叫贾珠忍不住又笑出声来。
可怜见的,宝玉,从小到大没挨过几次打,可每一次挨打都是被贾政给打的。
这就让他如同老鼠见到猫,根本不敢往父亲的跟前凑。贾政偏偏讨厌他那瑟瑟缩缩,不敢往前的样子,越看越生气,便总是要找他麻烦。
贾珠也劝过宝玉几回,但他从前也曾有过那种心情,倒也理解宝玉为何会如此。
这也只能等宝玉自己走出来。
贾珠难得回来,虽然是为了贾政的身体,可几个长辈也该拜见一回。
他和宝玉一起去了荣庆堂,还未踏进去,便听到了里头的笑声。
丫鬟一看到两位爷来,立刻进去通报。
随着这声音,里头的动静就小了。
等到他俩进去,就看到荣庆堂内,除了几个府上的姑娘外,还有两个陌生的姑娘,年纪相差几岁,一个圆脸一个瓜子脸,瞧着都是肤白貌美。
许是没想到贾珠会在这个时候回来,她们正笑闹得高兴。
宝玉高高兴兴地说道:“老太太,您总是惦记着大哥哥,我可算是给您带回来了。”
贾母方才正被王熙凤逗笑,看到贾珠和宝玉一起进来,更是高兴,眼底都是亮的。她朝着贾珠招了招手,贾珠也顺势走到老人家的跟前,弯腰说道:“老太太,孙儿回来了。”
“去看过你父亲了吗?”贾母笑得合不拢嘴,打量着他,“瘦了。”
宝玉嚷嚷着:“我和大哥哥是从外书房一起回来的。”
贾母听着宝玉话里的死里逃脱,忍不住挑眉,但也没在这个时候埋汰他,而是牵着贾珠的手,和他介绍了这屋中那两个陌生的姑娘家是谁。
她们两个似乎是没想到这一次会见到外男,忍着羞怯和贾珠一一行礼。
贾珠微笑着回礼,因着这荣庆堂内有女客,他没待多久,就把宝玉也带走了。
宝玉不情不愿,可是碍于贾珠在,不敢多说。
他有些纳闷地跟在贾珠的身后,“大哥哥,你只和老太太见了一回,就这么着急离开是作甚?”而后又嘀咕着说道,“好不容易见到林妹妹,我还想同她说说话呢。”
贾珠看似不经意地问道:“方才那两位姑娘,时常来府上?”
宝玉:“她们两位的母亲和太太是手帕交,近来总是会来府上做客,咱府上也有几个姑娘家,两位夫人来时,自然会带上自家的小姐。”
宝玉说得天真懵懂,让贾珠听到直摇头,他叹了口气,“没看到那两位小姐,一个比你年长几岁,一个的岁数,却是与你相仿吗?”
宝玉微愣,“大哥哥说的是何意?”
贾珠淡淡说道:“说你的婚事呢。”
宝玉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过了好一会,猛地跳起来,“不成不成,什么婚事,我这般岁数,怎这么快就谈论婚事了,大哥哥都还没成呢!”
他这话猛地说出口后,又急得抓耳挠腮,恨不得立刻就回去。
贾珠一把抓住了宝玉的胳膊,“我问你,是不是那两位姑娘来时,尤其是岁数小的那位,太太总是会叫你作陪?”
宝玉认真思忖了一会,脸色逐渐苍白,“……是。”
贾珠抿唇,许是因为在他身上碰壁,让贾政和王夫人吸取了教训,想要早早将宝玉的婚事给顺势定下。
一来,宝玉十岁出头,年纪是小点,可是订婚却是可行的;二来,如今贾府这势头,总会有合适的人选。
“不行,我还是要回去。”
宝玉转身就要走,被贾珠给拦住,“你这么急切地回去作甚?你不喜欢那个姑娘?”
“喜欢呀。”宝玉脱口而出,对上贾珠含笑的眼神,又了摇头,“我是喜欢她,可这喜欢,就和对元春姐姐,对迎春,探春,惜春她们是没什么差别的。”
对这世间女子,不论何人,只要不是那些鱼目疙瘩,他一贯是喜欢。
“但是,但是……”
宝玉“但是”了半天,没说完下半句话。,
贾珠留意到,宝玉刚才说的话,却是漏下了一个人。
——黛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