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畅:“要是太子殿下在就好了,此事要是真的……”他咬牙,其实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对叫贾珠来说都是天大的麻烦。
贾珠摊开一张白纸,“能事先察觉已经是不错,就别肖想那么多。”
他屈指敲了敲桌面。
“从现在起,都警惕些。”
…
车轱辘的印子压在地上,滚动时,那深刻的印痕,也随着走动,碾压在一路走来的路上。
康煦帝坐在御驾上,看着外头。
大皇子正跪坐在他的身前,认真地冲泡着茶水。大皇子动手时,自然没有其他宫人参与的份,就老老实实地跪坐在边上候着。
康煦帝这御座上,甚是宽敞。
风吹动车帘,好似是一座挪动的小房子。
当允禔亲手将茶水端到康煦帝的跟前时,他笑着说道:“阿玛,您发呆在看什么呢?”
外头都是相同的景色,看多了都厌烦。
大皇子从前还是喜欢的,可来回都好几次了,他压根不愿意分心看上一眼。这路上可真是太无聊了。
康煦帝看向大皇子,淡笑着说道:“保成都不知跑哪里去了,外头瞧着,怕是要下雨了。”
大皇子仰头看着外面的天色,“下雨好啊,之前可是怕大旱,结果天公作美,总算没再旱着。”他看了眼皇帝,笑着说道,“大概是见阿玛心情甚好,大胜而归,自然不能让您失望。”
康煦帝瞪了眼大皇子,“这油嘴滑舌,也不知是和谁学的。”
大皇子笑嘻嘻地说道:“我同阿玛学习的。”
康煦帝踹了大皇子一脚。
正在父子说话时,御驾外有人骑着马靠过来。那一通漆黑的色彩,登时就让他们认出来这乃是允礽的坐骑。
果不其然往外一看,允礽坐在马背上攥着缰绳,面上出着薄汗,不过连一声气喘都无。他的手指敲了敲车壁,淡笑着说道:“阿玛,大哥,给我让点路。”
话罢,允礽便翻身入了这天子御座。
大皇子:“……你是大门在哪偏不走,硬是要走不寻常路是吧?”
允礽理了理自己的衣裳,懒洋洋地说道:“懒得。”
大皇子真想把刚才泡好的热茶泼在他的脸上。
康煦帝打量着两个正在说话的儿子,发觉太子身上那股凛冽锐利之气,并没有伴随着他远离战场而褪/去,眉梢间透着戾气,好似仍是驰骋沙场时的凶悍。
再看大皇子,虽也是有些,然他身上的杀气,却是比不得太子的凶残。
“保成可是跑累了?”
“瞧着外头像是要下雨,便早些回来了。”
“回来?你要回,不应该是回到自己的车马?”
“阿玛在的地方,自然也是孤能待着的地方。至于你,大哥,不觉得碍事的是你吗?”
“诶你这小子……”
大皇子现在又想一脚把太子给踹出去。
这张嘴巴要是不会说话,那还是不能要了!
允礽漫不经心地笑着:“孤这话可没说错,谁让大哥个头这么大,可是最占地方的那个人。”
大皇子:“最占地方的人,不应该是梁九功吗?”
梁九功:?
作壁上观还能被牵到其中?
他可真是倒霉。
康煦帝饶有趣味地看着他们,“你们要是再继续为这些无谓的小事争吵,那明日朕就不得不头疼地面对那些大臣关于兄弟矛盾的劝诫,朕并不打算听到这些风言风语。”皇帝半真半假地抱怨道。
太子撇了撇嘴,坐没坐相,将自己瘫软在了车厢靠背上,“阿玛,那还不如猜猜,孤什么时候会忍不了大哥这个臭脾气,然后弑兄。”
“杀我?”大皇子斜睨了眼太子,“你先打得过我再说罢。”
两人都没将这简短的交谈放在心上。
…
在班师回朝的路上,虽有喜悦相伴,然更多时候是埋头赶路,哪怕是皇帝太子,也必须忍受这些无聊的煎熬。
“……说真的,保成,你为何从京城赶来?”
在大皇子和太子各自回去的路上,他们两人牵着自己的马,和大队伍逆潮而走。
康煦帝和太子的车马自然靠得很近,大皇子还要往后再走一段。然在大皇子这么说时,他们两人一起停下脚步,太子望向大皇子。
“你觉得孤是为了揽功劳来的?”
“我可没这么说过。”
大皇子耸肩。
大皇子没这么说过,可不代表他身边的人不会这么说。尤其是大皇子身边的副将。
在这几次军伍生活,大皇子或多或少有了自己的班底。
对于太子在最后赶来的行为,他们异常不安。
大皇子虽觉得好笑,可被他们的念叨下,也对太子赶来的原因感到好奇。
他并不在乎太子是不是为了这个而来……说实在的,康煦帝也不是这么个愚蠢的人,如果太子真的做出这么蠢的事情,皇帝怕是会第一个失望的。而且,大皇子更觉得,太子不屑于如此。
他要是真的不希望大皇子出挑,那当初他就不会为了让允禔能够参与其中而添了一把火。
“明面上的理由,自然是为了看阿玛。”太子不紧不慢地说道,“顺带一提,这也是真的。”
大皇子点头,太子关心康煦帝的身体并非是作假。
“而私底下的缘由……”
太子回头看向大皇子,忽然说道:“你的胳膊怎么样?”
大皇子微愣,下意识动了动自己的胳膊,这才猛然响起来,他之前在战场上差点被人砍下自己的胳膊,是他的副官拼死相救,这才保住了这条胳膊,只是被削掉了一大块肉。
虽然痛苦不堪,可也比丢了胳膊要好上太多。
允禔皱了皱眉,“已经好了大半。”
太子颔首。
过了一会,允禔捅了捅太子,“没了?你说的下文呢?”
这理由只给了一个,还有另一个呢?
太子拖长声音,薄凉地说道:“孤已经给了,你能不能猜出来,是你自己的事。”
允礽牵着那匹脾气不好的黑马溜达溜达地走了。
允禔:?
放屁!
刚才他说的哪里是理由?
不就是问了他的胳膊?
他的胳膊不还好端端的吗?这跟他来有什么干系?又不是说太子能够预知未来,知道他的胳膊会在这里受伤!
允禔的心中一闪而过奇怪的感觉,可他没捉住,再则,这不可能发生的事,在他的心中也没留下任何的印记,很快就消逝而去。
罢了,不说便不说。
大皇子在心里将太子小人狂揍了好几遍,这才回去。
而在他身后,太子却没有立刻回到自己的马车旁,而是回头看了一眼背道的大皇子,视线落在允禔的胳膊上。
梦魇里发生过的事情与时间不完全能够和真实发生的事情对上,可有些是不变的。
比如康煦帝的皇子顺序与名字,比如这绵延数年的战役,比如后宫的争端……有些连时间和地点都能对应上,有些则是在不同时间的相同地点发生……总之,太子的确记得这么一个点。
在大皇子临近最后一场战事时,他的胳膊在战场上受了重伤,虽不至于断臂,却也的确骨折了,花了漫长的时间才好转,而且无法根治。自此,允禔就上不得战场,直到十来年后十四皇子长大,成为下一个喜好武道,手持兵权的人。
这未必会发生。
却也有可能会发生。
太子想要印证心中某个想法,与此同时,他也想知道,有些看似既定会发生的事,是否可以真正改变。
大皇子是他的试验者。
然也成功了。
最起码他的胳膊是保住了。
太子回头,将坐骑交给了宫人,上了马车。东宫太子的车驾,亦是非常宽敞,坐下时,王良也不知道在哪里取出各种热腾腾的糕点和热茶。
然太子并无多少胃口,示意他安静后,便面无表情地盯着一块软糕。
这块松软的糕点看起来应当是阿珠喜欢的。
甜腻腻,香软得很。
如果不是阿珠要克制,这些年,允礽都要以为阿珠的身体内,是不是连血液都要变成甜滋滋的糖水?
太子漫无目的地想着。
阿珠的身上藏着几多秘密,如果连血液也是甜的,那也未尝不可能。毕竟,他的乖阿珠,可是连他的梦,都偷偷进去了两回。
两回。
允礽记得非常清楚,除去最近的一回,还有遥远的一次。尽管那时他以为是假的,可后来发生的事情,太子却还记忆犹新。
允礽摸着心口。
梦魇中,他一箭射穿了阿珠的心脏。
惊醒后,允礽一度因为自己居然会做梦射杀好友感到难受。可如果那一次,不是梦,而是真的……呢?
太子闭上眼,回忆着梦中的阿珠。
第二回……他在替换梦魇时,察觉到了微妙的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