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门前还想劝夫人见一见二公子的心思,现在看来完全是她做梦。
问管事的拿了小院钥匙,刚要叫二公子出来,忽听月洞门那边一阵说笑声,七八个丫鬟婆子提着灯笼,簇拥着世子来了。
方才还沉寂的院子一瞬间变得热闹,各处的灯都亮起来了,廊下多了许多人,每个人脸上都笑着。
灯火煌煌,映出世子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徐宴有一刹那的恍惚。
那张脸神采奕奕,写满了意气风发,自信又张扬。世子,他的大哥,耀目得宛若初升的太阳。
世子走近了,徐宴习惯性地躲向更深处的黑暗。
钱婆垂手挡在小屋子门前。
一个粗使婆子,按说不应引起世子的注意,徐文志却在她面前停下脚步,“你也是母亲院子里的,我怎么从没见过你?”
“回世子的话,老奴在后花园洒扫处当差。”
徐文志仔细盯视她一眼,“你叫什么?”
“老奴姓钱。”
待要细问,旁边的丫鬟拽拽他的袖子,示意他看前面。
“我儿回来啦!”韩氏已经出来迎他了。
“娘!”徐文志丢开眼前的婆子,走到母亲身边笑道,“大海家里要给他定亲,他郁闷得不得了,我就多陪他喝了几杯,让母亲担心了。”
大海的大名叫沐天海,镇南侯世子,年纪轻轻就做了锦衣卫指挥同知,镇南侯也在兵部任堂官。和只挂闲职的襄阳侯府不同,人家是手握实权的重臣。
听说是他,韩氏一句埋怨的话都没有,拉着儿子的手说:“不妨事,娘多等会儿不算什么,只不许你多喝酒。来,灶上做了菊花豆腐汤,吃一碗解解酒气。”
母子俩欢欢喜喜进了屋子。
趁人们都在前头忙活的功夫,钱婆敲敲门,“二公子,我们快走。”
他们刚出院子没多远,便听院门嘎吱响了声,就有两个婆子提着水桶和笤帚出来,一边抱怨一边往青石板路上泼水。
“大晚上的让咱们打扫院子,还至少洗三遍地,想起什么来了!”
“太太的吩咐,谁敢不听?别说了,快干活吧。”
徐宴站定,扭过头,目光幽幽盯着院门。不知为何,钱婆感觉他带了几分冷意,莫名让人心里瘆得慌。
一弯新月钩子似的挂在树梢上头,夜风卷着细细的砂粒,打着旋儿拂过院门前的空地,二月的风,好冷。
新居所很久没住人了,满眼荒草,到处蛛网,两件缺胳膊少腿的桌椅,荒荒凉凉的,比荒墓也强不到哪里去。
钱婆抱了床半旧的被子,“针线房没预备公子的份例,先凑合用老奴的吧。”
即便知道他不日即到,两位当家人也想不起来给他置办衣物被褥。
徐宴没要,裹着斗篷就地一躺。
透过窗子可以看见夜空,三两点寒星眨呀眨的,好像那姑娘的眼睛。
她自以为藏好了,殊不知一角衣衫暴露了她的藏身之处,徐宴眼力绝佳,加上天生的敏锐,竟从木叶缝隙中捕捉到她的视线。
虽然只有短短一瞬,她目光中的欣赏还是不折不扣地传递给了他,这种感觉对徐宴来说颇为新奇,甚至有些欣欣然。
连带着方才的冷遇都不觉得太难受了。
窗户纸是破的,夜风寒凉,冷得徐宴浑身打颤,不过也因此偷得一束月光。
他伸出手,接住月光,悄悄许了个愿。
沈莺时丝毫不知自己入了别人的梦,昏昏沉沉睡了两天,直到第三日后晌才有了精神。
金灿灿的阳光洒了一地,满屋子金碧辉煌的,瞧着心情也灿烂许多。
用了一碗糖蒸酥酪,心情更好了。
“烧退了,还得继续吃两顿药,巩固巩固效果。”刘妈妈摸摸沈莺时的额头,“老太太发了话,让你在寿康堂住着,一直住到出门子都行。”
刘妈妈是祖母的陪嫁丫鬟,从小和祖母一起长大,感情好,资历老,便是父亲见了都要恭恭敬敬喊一声“妈妈”。
祖母看她身边实在没得用的人,又担心其他妈妈压不住父亲和继母,就把刘妈妈给了她。
沈莺时笑道:“坏了坏了,以后想偷摸溜出门去玩可就不方便喽。”
留在京城的还有长房一家,祖母不止她一个孙女,凡事不患寡而患不均,小住可以,住久了,或许几个姐妹会生出嫌隙。
还有夏妈妈那个搅事头子在呢!
刘妈妈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更是心疼这个没娘的孩子了,“这是姑娘的家,怎么自在怎么来,不用顾虑别的。咱们沈家的姑娘,可不是别人能离间的。”
“谁敢说五姐姐的不是,我先撕烂她的嘴!”
这一声霸气十足,长房的六姑娘沈初春从格栅门进来,“五姐姐,你身体好些了没,上巳节能和我们一起去西郊游春吗?”
沈莺时也是个爱玩的,立刻点头,“还有十来天才到上巳节,那时候我早好利索了。”
“恐怕不行。”刘妈妈拿出霍家的请帖,“那天你舅母生日,老太太的意思,还是去一趟的好。”
沈初春失望地大叫,“不是吧,襄阳侯世子也会去,他可是京城第一美男子,不去看一眼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