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再一下,那个存在就会撕裂他,摧毁脑海中那一点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小小核心。
让他重回浑浑噩噩,痴痴傻傻的世界。
金属的脑袋体会到了一种名为恐怖的情绪。心在抽缩,身体在颤抖,汗水甚至湿透了后背的衬衫。
他想要乞求,却已经无法开口说话。只能睁着唯一的眼睛,等着最后的凌迟。
就在这个时候,一声轻轻的叹息声响起。
“唉。”
你居然也知道何为恐惧。某个声音轻轻说。
强势入侵的存在像潮水般退去了,像来时一样,消失于无形。
三角锥瘫软在地上,用手摸到了自己脖颈上冰冷的半腐蚀的脑袋。
他知道自己被放过了。也知道了那一声叹息声来至于谁。
一个他听过两次的,已经熟悉了声音的女士。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把这件事说出口,也不能喊来任何同伴。
如果他还想活下去。
三角锥扶着墙壁站起来,微微鞠了一个躬,一言不发地追着同伴去了。
从这以后,他又多了一项同伴们没有的东西。
他学会了自私。
走廊安静下来。
倪霁无声无息地贴着外墙游走,落在建筑的最底层,和藏在那里的林苑互相比了一个夸赞对方的手势。
他们就这样一路潜行。
历经数场不得不进行的战斗。倪霁血红的妖刀出现,划破手心饮了自己的血,红刀斩碎无数涌上来的怪物。
“这是我从一百号污染区里得到的武器,很好用,就是有点变态。”他把那柄刀给林苑看。
那刀就像是一个活物。
刀刃沁着新鲜的血色,刀柄吸了倪霁的血,鼓起弯弯曲曲的血管,握在黑色的手心里,还会开口说话。
“嗨,真是罕见啊。一只克拉肯。”那刀柄在倪霁把它展示给林苑的时候,用一种古怪的声音和林苑打招呼。
林苑:“啊,你好。你为什么非要让他流血?”
“没有血,我就不能发挥实力,这是我们的契约。”那个声音说,“这小子的血很甜。你有机会也可以尝尝。”
倪霁面无表情地掐住刀柄,把它收回刀鞘中。
“污染区里能找到很多好东西。功能怪异,但很适合战斗。”倪霁和林苑说,“如果有一天……”
如果有一天,找到合适你的刀,我会带出来给你。
他把后面这
半句话咽了回去,没说出口。说了,显得太亲近了些。
有些事也本不用说,只要记得去做就好。
林苑也想和倪霁介绍点自己的什么。礼尚往来是人类的习俗对不对?
她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身外之物。
除了那些时常不太听自己指令的精神体。
哨兵的精神体具像化为一只体型不太大的虎鲸。
黑白分明的鲸鱼浮游在半空中,伴随他们行动,承担起警戒,断后等一切重要任务。
而林苑的精神体们,因为数量太多,经常在她专心战斗的时候,就管不好那些各有各想法的家伙们。
时常一个不小心就被它们溜出一条来,扒拉到浮游在半空中的虎鲸身上。
很累了,我需要回血
有一条特别厚颜无耻的家伙率先这样干。
这么辛苦,休息一下都不行吗
哎呀,好啰嗦
我又没干什么不礼貌的事情
他很强壮,不会在乎载我一段路的
大鱼其实很高兴
你看他叫的声音那么好听
虎鲸嘤嘤的鲸鸣声确实好听。
林苑去听那个声音,走了一下神,就没来得及按住这个赖到虎鲸尾巴上的家伙。
于是其它的家伙也就都按不住了。
歪七扭八的触手们挂在虎鲸身上不肯自己走路。
好像太不像话了。
林苑有一点拿不准自己的行为是不是很不对。
在没有参照物的时候,她时常拿不准自己的行为是不是像个正常人。
幸好,战斗过于激烈,又一波的畸变种们从楼下追了上来,让她无暇多想。
也幸好,身边的哨兵是一位专业的战士,战场的强者。
他手握红刀,凝眉冷面,专注于凶险的战场。似乎并不把精神体间的吵闹放在心上。
这让林苑松了一口气。
我应该和他学习。专注于战斗,老想着精神体们干什么。
林苑很擅长模仿周围人的行为举止。
很快,按照计划,他们跑进了一栋造型粗旷的建筑中。
按倪霁的说明,在这里有一条从前人类丢弃垃圾的通道,长而窄小,可以一路通到宫殿的外面。
倪霁当时这样说,你看这个宫殿内的居民,会觉得这样的建筑是神秘的力量所为,其实并非如此。
最早的时候,这里住着真正的人类,是人工制造的产物。
只要是人住的地方,就没有固若金汤的,总有各种各样的出入口。
通风,排污,垃圾处理,仆人进出,等等。
哨兵们会在白昼的时候进入污染区,找到这些缺口,潜进来,拿取污染区的钥匙。
离开宫殿的通道已经近在眼前。一直循环响彻在各个角落的尖锐警报声突然变了。
变成那种嘻嘻哈哈的欢笑声。
那声音林苑听过,就在那栋白色的鸟笼中,那些铺天盖地追着自己的黑手们,就是发出这样少女一般,古怪的嘻笑声。
“它们去了污化楼。”
“它们去了污化楼。”
那声音嘻嘻哈哈,几乎是用唱歌谣的方式,唱出了林苑和倪霁两人的位置。
“他们就在地下室,躲在左边第一间的屋子里。”
“他们就在地下室,现在又去了右边第二间的屋子里。”
清脆的儿歌一声声响起,暴露了林苑和倪霁的藏身之处。
无处藏身。
无数敌人蜂拥前来,两人只能不再躲藏,全力以赴,在一路不断血战中向前奔跑。
一波的敌人倒下,另一波敌人从走廊,从窗外,从各种通道追上来,仿佛永无止境。
“没事的。”林苑听见身边的哨兵这样对她说。
哨兵离她很近,额头挂着汗,双眸中燃着杀气腾腾的紫色萤光。
声音却柔和。
林苑从对方的声音里品味出一股想要安慰自己的情绪。
安慰。
她把这个单词放在心里琢磨了一下。
这是一种很复杂的人类特征。
她好像也做过这样的事。
用手摸一摸那只瑟瑟发抖的小海豹的脑袋,是安慰。
把那只湿漉漉的小狮子用衣服包起来,也是安慰。
在奔跑和战斗中林苑稍微走了一下神。
她的脑海中浮现自己巨型而庞大的精神体们。她想到一只属于人类的细小手臂伸过来,企图摸一摸庞大的精神体的脑袋,并对她们说“别怕”。
想到这个画面,林苑觉得很好笑。
还不错,至少自己最近好几次体会过想笑的感觉了。
算是有收获的了吧。
红色的妖异刀光闪过。
倪霁的四肢同时裂开数道深深的刀伤,鲜红的血液大量流出,却没有一滴滴落在地面,全被吸入那柄嗜血的长刀之中。
刀身变得极宽且极长,长长的巨大刀背架在倪霁肩头,横恒在楼道之间。
倪霁矮身,出刀!
血红的巨大月牙一道闪现!
只这一刀。
成片的敌人拦腰截断,连同数层楼梯和走道,一并断裂开来,轰隆隆掉地向下坠落。
倪霁拽上林苑,把刀收了,全力在漫天飞起的烟尘中向前疾奔。
终于来到那个十分不起眼的垃圾通道前。
楼道坠落的声音还在轰鸣,烟尘未曾散去。但他们都知道,很快又会有人追上来。
倪霁打开通道灰扑扑的小门。
那是一个向下延伸不知道多远的方形管道,勉强够一人容身,金属的四壁光滑,黑漆漆看不见底部。
从这里一路滑下去,如果没被敌人赶上,就算是逃出生天。
倪霁喘了口气,把自己黑色的战术手套脱下来,戴到林苑的手上。
他戴的动作很虔诚,尽量不去碰到向导那像花一般柔嫩的肌肤。
战术手套的弹性非常好,戴在林苑小小的手上,不过略微松弛了一点。
“滑下去的速度会很快,”倪霁交代说,“尽量用手掌和鞋子增加摩擦力,不要让身体的肌肤触碰到管壁。”
“你出去以后,找到其他人,立刻打开‘门’,离开污染区。”
林苑这时候才明白,哨兵好像没有和自己一起从这里离开的意思。
“那你呢?”她问。
“通道很长,如果一起下去,我们滑到一半的时候,他们就会追上来。”倪霁检查了一下林苑的背包,同时冷静地和她解释情况,“在这样的管道里,被堵住,我们反而没有活路。”
走道里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敌人们又上来了。
林苑最后问他:“那你怎么出去?”
“污染区的门打开以后,会存留24个小时。”倪霁把手掌形的钥匙放好,把那
个背包系紧在林苑的身前,“关门之前,我会想办法出去的。”
他的声音很镇定,仿佛在说一件轻而易举可以做到的事。
他拉住林苑的双手,把她整个人慢慢放进狭窄的管道中。
他握着她的手,半俯下身,在管道口看着她,
“没事,他们并不想shā • rén,最多也只会抓住我而已。”
林苑整个人已经溜进光滑的管道,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握着倪霁的双手。
脚下的世界通向生路,倪霁的身后烽烟遍布。
她抬头看着那个哨兵的双眼。
哨兵拉着她的双手,眼神很温和,眼眸里似乎藏着很美好的一种情绪。
林苑看着那双眼睛,几乎忘记了此刻身边的世界。
这是第一次,她不用通过触手。只用自己的眼睛,用自己的双手,就能够看到,能触摸到他人的情绪。
那双眼睛凝望着自己,不是在看一只怪物,而是在看一个令他喜悦的,美好的生命。
这种感觉真好,几乎击中了林苑的心。
我在别人眼里,不是怪物了。
林苑开口想要说点什么。
但那人已经松开了手,
头顶方形的世界迅速变小。
她一路坠落了下去。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