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时宁给梁老头敬了杯拜师茶,就这么住下了。
不过一星期,他就明白了那句“荔南村民风淳朴”是什么意思。
第一日,村头的张大娘上门找梁老头唠闲话。她是个寡妇,种地为生,儿子在山下娶了亲,不常回来,她年纪渐长,独居多有不便,便想找个老伴扶持着过日子。村里头相貌端正还独身的老头不多,梁老头是里头质量最好的,她看上好久了,话里话外都是让梁老头考虑娶亲的意思。
梁老头对这事毫无兴趣,打发她早有章法,张大娘被堵了话,便晃到殷时宁的屋子里,热情和善地向他表达了一番欢迎定居荔南村的意思,接着话锋一转,开始怂恿殷时宁给他当说客。
第二日,村尾的蔡大叔上门求药,他家有重病老母,一直是就近请梁老头给开的药,三天就得上一回门。梁老头进偏屋取药配药,蔡大叔闲不住,就跟这据说是新徒弟的小年轻唠了起来,从天气说到吃食,最后说到殷时宁生得俊俏,要给他说亲的事,吓得殷时宁支着一身病体溜出偏屋,到厨房躲话去了。
第三日……
第四日……
日日如此。
后来殷时宁才了悟——梁老头有一手好医术,在村里很受欢迎,偏他这人脾气古怪、不好说话,于是村民们无处释放的善意全都流向了看起来就很好说话的殷时宁这里。
这对他来说倒是个好消息,至少能安心住下。
他那具被药抽空的身体,被梁老头的药养了一星期,总算是缓过点劲来,不像先前那样哪哪都疼了。身体好了点,他便琢磨起了砌房子的事。
荔南村在山里头,山里不缺盖房子的地,因为房子大可以因地制宜,顺着地势盖出独特的布局来,不像耕地,对平整度、松软度,以及养分都有要求。殷时宁要盖房子,只消想好样子,买好材料,再请上两个人就可以,地是可以随便划的,划完往村长那儿知会一声就行。
这钱,梁老头说他先帮着出,回头给殷时宁分工钱时再扣。
两个人商量出来图纸,房子就建在梁老头家隔壁那片空着的小坡上,稍稍平整一下土地,建个小的就行,到时将两间屋中间的围墙打通,再在梁老头这边的主屋和厨房之间做个隔断,厨房就能公用了,也不吵。
梁老头喜欢清静,急着要让殷时宁搬出去,商量完图纸的第二天,他就拿着图纸往村里走了一趟,叫来两个帮着盖房子的大汉。
是秦家的秦二、秦三两兄弟,这兄弟俩一个是打猎好手,一个平时在山下做屠户,殷时宁帮梁老头上他家买过肉,实在没想到人还会盖房子,颇为意外。
梁老头给完图纸和工钱,连买材料的活都托付了出去,就此撒手不管了;殷时宁却不太好意思当甩手掌柜。秦家两兄弟接下活的第一天,下山拉了两大车的沙土砖块回来,第二天就开始干活;殷时宁过去看了一会儿,自觉帮不上忙,便到厨房里去,准备给两位大叔做顿午饭。
他从前独居,是会做饭的,只需要适应一下村里的土灶。
从角落的面粉袋里舀出两大碗,加温水一块和成面团。这具身体没力气,揉不出劲道的面,殷时宁换成了擀面再切开的方式,做了点面皮,下水煮到浮起来,之后过凉水。
再切了点肉丁、茭白、豆干,过热油炒熟,接着搁进点酱,开大火熬出汁,再收小火,最后淋到面皮上就算完成。
日头升到正中天时,殷时宁端出两碗酱色油亮的面皮,一路走到隔壁开工的地方。
“秦二叔,秦三叔,”他高声喊,“先歇一歇,来吃饭吧。”
“好香!是什么好东西?”秦二放下砖头走过来,在裤子上拍拍手上的泥灰。
“就自己揪了点面片什么的,不算好东西。”殷时宁有点不好意思,“我力气小,可能不大劲道。”
秦二早就饿了,没等他说完就扒拉了一大口,浓香的酱汁裹着面片滑进口中,茭白增加了生脆的口感,嚼起来格外香。
“好吃!又咸又香,够味!”他眼睛一亮,“你说这是你做的?阿宁,你这手艺都能下山开个店了啊!”又转头吼,“三弟!过来吃饭!来尝尝阿宁的手艺!”
“诶!来了!”秦三的嗓门和他哥一样中气十足,匆匆擦干净手走过来。
殷时宁听得脸都快热了:“……哪有这么夸张,我就是想着你们做活出的汗多,所以多放了点酱。那个,秦二叔、三叔,你们先吃着,我给老头送一碗去。”
梁老头不喜欢听人喊他“师父”,村里人都管他叫老头,殷时宁便也那么叫,倒像是忘年交。
秦二吃得头也不抬,挥挥手:“去吧去吧,别让他饿着了。”
殷时宁应了一声,转身便走。他身后,秦三端起另一碗面片,也吃了起来。
“嚯,怎么这么香?”
“是啊!也不知道阿宁咋做的,看着就是些寻常的材料,要是我婆娘也有这手艺就好了。”
“你这话别被嫂子听见,她该捶你了。”
“嗐,你别去告状不就是了。讲真,阿宁这手艺真不错,要是我闺女再大几岁,我都想说给阿宁了……”
殷时宁只觉头皮发麻,加快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