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在那雷声不久之后就停了,天重新亮了起来。
太阳从乌云背后探出脑袋。
一天中最热的时段已经过去,但太阳尤有余威,不多时就把水气蒸了出来,殷时宁也没那么冷了。他在破庙里踟蹰片刻,终究还是抵不过好奇心,准备到劈焦的林子里去看看。
从主殿到院外,一路都有前面二人打斗的痕迹,看方向也是那处林子。
这是殷时宁第一次看到武者打斗的现场,不得不说很夸张,附近的树仿佛被两台车正面横冲直撞过,地上的泥印倒是被雨水冲走了些,但也能看得出凌乱得很狂野。
殷时宁比着那些脚印,想想刚刚那段插曲发生的时间,再看离破庙的距离,以及他这具身体的步行速度……只能说,他还是跟着梁老头好好学医术,当个医者混饭吃比较靠谱,习武还是太不适合他了。
为了追那些脚印,殷时宁走得急了些,不设防,被一口氤氲带着温度的水气呛到,低头咳嗽起来。
冷不丁对上了一双瞪得巨大的眼睛,那眼白处遍布红血丝,狰狞可怖。他倒吸一口凉气,咳嗽被闷在了嗓子里,堵得连眼尾都跟着泛了红。
人已经死了,以一个扭曲的姿态躺在殷时宁脚边,身体被烧得和周遭的树木如出一辙的焦黑,以至于殷时宁刚刚走来没注意。
这种时候,殷时宁是很安静的,心脏狂跳,鼻尖渗出一层薄汗,连眼睛也瞪得滚圆,嘴里却半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乍一看很镇定,其实那张脸苍白如纸,被吓得不轻。
好半晌,他才动了动,颤抖着手去碰那人的脖颈。
没有脉搏。
是已经预料到的事,殷时宁没有太惊讶,人慢慢冷静了下来。他定了定神,在周遭转了转,果不其然找到了另一具尸体,大概是方才和他打斗的那名武者……不对。
偏头一看,原来此处还有第三个人,在这圈焦黑的林子深处,靠近中间的位置躺着。
那人穿着一身漆黑的劲装,头歪向一边,从殷时宁站着的位置看过去只能看到头发,同环境完美融为一体,也难怪一开始他没发现。
身为一个……现代人,殷时宁自认见多识广,但死人确实没怎么见过,他学的是药,不是医,更不是法医,这方面没什么经验。
他慢慢朝那人挪过去,心里莫名期盼着这个额外多出来的人活着。
随着他的靠近,那人的脸渐渐露了出来。先是如刀锋般利落的下颚,再是唇鼻,最后是眉眼,那眉带着英气,鼻梁高挺,唇薄,是一副寡情的面相,大约不怎么讨长辈喜欢,不过以殷时宁的审美来看,这张脸实在是过于……英俊了。
只能用英俊形容——因为其实这人长得偏中性化,面貌甚至有种妖冶的味道,但他即便闭着眼睛,人也带着某种叫人生畏的匪气,实在无法用“媚态”之类的词来形容这张脸。
殷时宁有些惊讶,这毕竟是个小说的世界,长得好看,通常是重要角色的标识。
但无论殷时宁怎么回忆,都想不起来哪个以俊美著称的角色会在此时此刻出现在西州范围。
在整本书中,西州是相对而言没什么存在感的地图,从头到尾只出了殷叶染那么一个有名有姓的配角,还是反派。
这也是殷时宁没急着往更远的地方跑,而愿意安心躲在这小山村里的原因——跑得太远,难免会遇上什么剧情角色,到时候更麻烦。
这等样貌,也不知比起男主如何——殷时宁靠近了才发觉,此人也是个少年,估摸着岁数同他,以及此时的男主差不多,只是身量颀长,光看身形还以为是个青年人。
他上前一探,松了口气。
还好,还有呼吸。
在这诡异的林子中,发现一个活人总归是叫人庆幸的。
没敢再去想那两具尸体的惨状,殷时宁检查了一下这个人的状况。
对方身体表面布满了像是被某种利刃割开的伤口,衣衫却是完整的,没有破损,只是被流出的血液浸透,身上亦没有半点烧伤的迹象,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
这事透露出些许诡异,不过此人到底没有三头六臂,总不可能不救。殷时宁深吸了口气,决定把人弄回破庙里。
那里比较干净,而且老头留下的箩筐里有几株能用的药。
周围再没有第四名伤者了,殷时宁想办法把人弄到自己背上,连拖带背地弄回了破庙。
本就是一步三喘的人,背着个大活人回来更是去了半条命,殷时宁却不敢休息,他将人平放到没被雨溅湿的干草上,解开对方的衣衫。
那大小伤口渗出的血将布料糊在了伤口上,一撕下来便皮开肉绽,人也因此轻皱了下眉,发出意义不明的闷哼。
除此之外再没有更多反应。
殷时宁伸手一探,这人已经起了热,刚刚还白皙的脸染上潮红。
发烧,说明伤口已经在发炎了,耽搁不得。殷时宁拿过水囊,小心而节约地给他冲洗伤口,又将早上摘到的一种可以治外伤的草药尽可能地弄碎,糊在伤口表面,最后,因为实在没带纱布出门,只好脱下自己最干净的、穿在中间的那层衣服,将其撕开,充作包扎用的绷带。
倒是难得感谢起了这具身体的畏寒,不然若是出门时穿得少了,连绷带都没东西可以将就。
毕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良医也怕束手无药。
做完这一切,水囊里还剩下点水,殷时宁给那人唇上润了点,这才坐到一边休息。
他想着,只要伤口不恶化,剩下的等到梁老头采药回来就好了。
……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直到天色转暗,梁老头也没有回来。
殷时宁皱了眉,几次到庙外去看,山道上都不见人影。
一般来说,梁老头采完药会直接下山卖掉,所以平时会提前往回赶,天黑的时候人都在山下了。可今天殷时宁还在这里,梁老头又绝对不会抛下他不管,既然没出现,只能是还没往回走。
西山绵延数十公里,真要往深处走,还挺难找的,殷时宁想到那两个武者,心中古怪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不知道山上发生了什么事。
要回去看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