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这位“不讲理公子”长得确实很不错,即使已经看了许多天,偶尔殷时宁还是会被他那张脸惊艳到。
可这人大约与他八字不合,即便是本该如此神采飞扬的表情,殷时宁也只从对方那里看出了“欠打”二字。
但对方是个武者,而他只是一个柔弱的预备役大夫。
打是不可能打的,殷时宁瞪了那少年一眼,往药房方向走。
药房也就是先前他住着的那间屋子,跟猪圈分属小院两头,要从院子中间穿过去。
刚走出几步,头就一阵晕,殷时宁原地打晃,冷不丁被人从身后一把扶住。
少年不知何时跟上了他,眼皮垂着,也不知在看他的脚还是哪里,突然弯下了腰,再次将他打横抱起。
还皱了下眉,表情颇为嫌弃:“……怎么这么弱。”
“……”殷时宁无语道,“你厉害,你受伤生病从不需要人照顾。”
少年轻嗤一声,随后仿佛没听到似的,抱着殷时宁大步走到了药房门前,将人放下。
他也不进去,就站在门外打量。
殷时宁扶着墙站稳了,对他说:“你醒来前就住在这里。”
“是么。”语气听上去不太感兴趣。
既不感兴趣,殷时宁也懒得多说,转过身,一步三晃地去开药柜抽屉。
少年的目光放肆地在屋中逡巡。
屋子里有一铺炕,其他地方摆满了大大小小的柜子,每个都有许多那种又小又深的抽屉,是用来装药的。这种小抽屉,很适合用来伪装机关,因为够多、够没有特点,一字排开,有“大隐隐于市”的妙用。
不过,这间屋子结构简单,院子里他都踩过,没有隐蔽的地下空间,应当是安全的。
想到这里,视线又放回到屋中人身上。
殷时宁对他来气,说话语气不好,但那张高烧中的脸颊透着红,眸中带着润泽的水意,让这种硬装出来的凶狠大打折扣,而本人似乎没有发现这一点。
挺有意思。
少年心道,不知是不是看久了,又觉得那张脸并不眼熟。
既不眼熟,或许这人真不认识他,那回忆起过去的线索就只剩下——
他突然开了口:“你之前说,捡到我的那处林子已经找不到了。”
殷时宁刚拿出两种药摆到一边,闻言只“嗯”了一声,没有回头。
“但我还是想去那附近看看,兴许能想起什么来。”
殷时宁对这个要求并不意外:“等明天老头进山的时候,让他带你去。”
“可我想同你一道去。”
殷时宁停下了动作,略带几分呆滞地回头:“……啊?”
为什么非得是他?
他刚爬上梯子,为了够药柜上方的抽屉,右手还举着,衣袖就这么落了下来,露出一截白得晃眼的小臂。
不仅白,还……很容易留痕,少年的目光下意识地挪到殷时宁颈子上。清晨醒来时他浑浑噩噩,下意识地掐住了近身之人的脖子,那里的淤痕至今未消。
他略一垂眼,掩去眸中神色,道:“救我的人不是你么?”
“……是啊。”殷时宁回过神,“可我病了啊,你非要我陪的话,得等我病好。”
“不急。”
“……那也行吧。”
殷时宁已经被这人不让他睡觉的行径搞怕了,别让他带病工作就行。
他艰难地抓完一副药,打算自己去厨房熬,又被看不过眼的少年打横抱起,“端”到了厨房。
……被多抱几次,人也就懒得挣扎了。
殷时宁闭目塞听,假装什么公主抱都是梦里出现的景象,到了厨房,该怎么煎怎么煎,认认真真给自己煎出一碗浓郁发黑的药,一口一口喝了。
他喝得面不改色,叫少年看得疑惑:“你不觉得苦么?”
“还好,”殷时宁说,“药也没有好喝的吧?”
是这样。
但……这人分明这么弱,还以为喝起苦药来,非得梨花带雨不可。
·
熬药的工夫,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殷时宁在厨房的小板凳上歇了一会儿,等到梁老头带着饭菜回来。
下了山就是溪口镇,殷时宁怕殷家的人找来,自从到了这里就一直没去过。
不过,从梁老头每次带回的东西里,他能看出溪口镇的贸易往来十分频繁,确实是个繁华的地方。
梁老头大概是考虑到殷时宁又病了,带回来一瓦罐用棉被包起来的热腾腾的菜粥,另外还弄了一碟子蒸肉沫和卤鸡腿,大呼小叫地招呼两人来吃。
平时他们两人吃饭,也就一荤一素配一份白饭,已算得上豪华;荔南村是很穷的,或者说这世道不会武的人大多过得很穷,乃是社会底层,梁老头这种专业技术人员相对而言已算富足,要不然也不会随便收留殷时宁。
而今天却有两个肉菜,是加强版的奢华,殷时宁很是意外,忙问:“老头,你发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