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能富仔细研究了很久,没看出端倪来,“这就是香料吧?碎成这样了,看不出是什么香料。”
吴晓梦前世在一家餐馆后厨做过事情,对这个东西她太熟悉,老板悄悄地加在香料里,最后被查出来。
她凑到吴能富耳朵边上,低声说了两个字,吴能富倏地瞪大了眼睛。
当天,吴能富就将吴晓梦写的检举信投进了工商局的举报信箱里。
但是这封信石沉大海,好几天都没有回音。
“小燕不知道是去哪了,她是做错了事情,但她还小,她被人哄骗了,我们就这样将人赶出去,万一出什么事情怎么办?”好几天没有曹燕的消息,吴能富有些担心。
这个时候拐卖人口非常猖獗,吴能富担心曹燕会被人拐走。
“我们之前那样照顾她,她帮着外人害我们,真被人贩拐走,那也是她自讨苦吃。”吴晓梦是寒了心,不想管曹燕的事情了。
吴能富这边还在担心,第二天,他就看到曹燕出现在隔壁的烤肉店里帮忙,熊跃进看到他,还特意出来解释,“前几天我偶然碰到这小姑娘,抱着行李无家可归,看着怪可怜的,我就让她来我们店里上班。”
曹燕扭身跑进后厨去了,似乎不敢面对吴能富。见她这样执迷不悟,吴能富也彻底寒了心。
见投诉信没有用,吴晓梦又打电话到工商局举报,这样一来,工商局就不能视而不见了。
当天下午,工商局的人来了一趟,吴晓梦站在绿化带下面,看着工商局穿着制服的人走了进去,没多久就出来了,熊氏兄弟陪着笑脸将人送了出来,看到她站着,熊跃进还是微笑朝她点头致意,熊钢铁则目光不善地瞪了她一眼。
吴晓梦走进自家铺子,吴能富问:“怎么样?”
吴晓梦摇了摇头,知道举报也多半没有结果,不知道是工商局没有用心查,还是对方行了贿。
她让吴能富找个面生的人去买一些羊肉串回来,这回她要拿着羊肉串去工商局举报,看他们还能不能坐视不理。
可等羊肉串买回来,吴晓梦就发现肉羊串上面的香料里好像已经没了添加物,试着尝了一口,果然吃着没有以前那样香,味也变柴了,到这个时候,她可以确定对方确实是行了贿,而且得到工商局的人提示,已经不添加东西了。
可这样一来,他们家的生意肉眼可见地下滑。
吴能富总算小小地出了一口恶气,临近年关了,城里各色骗子开始猖獗,在外打工了一年,到了年关兜里几乎都有钱,吴能富差点就被骗着买了一桶长白山的神仙水,号称能延年益寿。
想到住在城中村的张丽母子,她卖服装,过年应该是生意最好的时候,她肯定没有回家,这天晚上,吴能富提着两斤肉,两斤鸡蛋,去看望他们。
城中村比他们住那里条件还差,几乎没有路灯,到处都是黑漆漆的,难怪这里经常发生抢劫案。张丽他们竟然住在这样的环境里,吴能富不由得替他们担心起来。
过年的服装生意最好做,家家到了新年都要买新衣,多数人舍不得去商店买,地摊上买便宜又划算,张丽忙得不可开交,可到了六点钟她就要收摊,她一个女人晚上在城中村走夜路不安全。
她租住的房子是二层民宅,住在她隔壁的是个酒疯子,经常喝醉,一喝醉就耍酒疯,张丽怕吓到孩子,跟房东投诉了好几次,也没什么效果,她打算过了年,就算房租贵一点,也要租到安全的地方去。
今晚上隔壁的男人又喝醉了,在自家发疯还不算,因为她多次投诉,对方对她怀恨在心,趁着酒劲,来到了她的房门口,‘砰砰’砸门。
“开门!臭biǎo • zǐ,开门!我今天要好好弄一弄你!”男人话语污秽不堪,张丽缩在房间里,捂着最小的女儿汪悦的耳朵,等着对方离去。
可今天这个男人好像是非要进来不可,叫不开门,开始撞门了。
张丽的大儿子汪明明跑到厨房,拿着菜刀站在母亲和弟妹面前,他瘦弱的身体像虾米一样弓着,死死地瞪着那扇摇摇欲坠的门。
就在木门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撞门声戛然而止,几道打在肉上的闷响声传来,紧接着,男人的惨叫声持续响起,好像是被人打了。
张丽颤颤巍巍地走到门口,她接过儿子手里的菜刀,今天这个男人要是敢乱来,她拼死也不会让他进来。她凑到门缝中往外看,过道昏黄的灯光照亮了一道结实人影,他抓着那男人的衣领,如死狗一样将他拖到了楼梯口,一脚将人踹了下去。
看到他,张丽紧绷的身体陡然松懈下来,手颤抖得甚至打不开门。
敲门声再次响起,这次变得轻柔。
汪明明以为那人还没走,绷着脸冲了过来,张丽拉住他,语气里夹着惊喜,“快开门,是你吴叔叔来了。”
当天晚上,吴能富就将人接到了和吴晓梦一起买的房子里,起初张丽不同意,吴能富指着汪悦说道:“这孩子才四岁,住在这个环境里,你知道暗黑处的坏人有多少吗?你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出现永远后悔的后果,还有明明和亮亮,城里人贩子这样猖獗,你一个人看顾得过来吗?”
吴能富第二天才跟吴晓梦提起,“我把他们母子四人都接过来了,张丽要交房租,他们住在城中村,昨晚上...”他将昨晚上碰巧遇到的情况说了一遍,“我实在不放心他们住在那边。”
吴晓梦想了想,问吴能富,“你现在对张丽是什么想法呢,还想娶她吗?”
吴能富没有马上回答,吴晓梦说道:“你若是想娶她,那住在我们那边没有问题,你若是不想娶她,那就最好不要,重新给他们在旁边找房子都可以。你未婚,她又是守寡的身份,对你们两个的名声都不好。”
吴能富挠了挠头,最终还是说道:“我觉得张丽能吃苦,又务实,真的娶她,是我的福气。”
没两天,吴晓梦他们也停业回家过年了。,李杏花不回家,张丽母子也不回村过年,正好有伴。
腊月二十四,吴家杀年猪,赶在这一天,他们回家过年,今年回家没有吴能文和刘秀英,车坐着宽敞了不少,大包小包的年货将车子堆得满满当当,几乎快坐不了人。
农村年味醇厚,刚进村子就看到两家在杀年猪,陆韫的吉普是村里的常客,如今也没人来看稀奇了。
吴晓梦和去年一样,给家里人都添了衣服,去年她给大哥大嫂都买了,今年只给两个孩子买。大哥大嫂比他们回来得早,前天就回来了,没等他们一起。
见到几个孩子,和绢子都穿着簇新的衣裳,招娣和来娣还穿着去年吴晓梦给买的衣裳,吴晓梦一开始没多想,到了晚上,张玉兰悄悄地跟她说,刘秀英只给自家两个孩子买了衣服,来娣和招娣什么都没买。
她买是她的心意,不买也不是她的责任,若是以前吴晓梦还会吃惊刘秀英竟会这样厚此薄彼,可今年发生了这么几件事,她也不意外。
“管她买不买。她不买,我们招娣和来娣也有新衣服穿。”
吴晓梦已经结婚了,再回来就是客人,张玉兰却因此对她更加亲昵了。
“晓云也还没有回来,我听说别的村的大学生早就到家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她给你打电话没?”
“打了,说是学校有个课题,要做完了才回来。”
张玉兰这才放心了。
她仿佛跟吴晓梦有说不完的话,又说起吴能武来,“你二哥这回是真出息了,家里买了彩电,还买了冰箱,洗衣机,全都买了,花了这个数,”她对着吴晓梦比了五根手指,语气欣慰,“你二哥也有了出息,一家人,就剩你大姐过得不如意了。”
吴晓梦随口问道:“是啊,二哥是出息了,他孝敬了你和爸妈多少钱?我看他如今阔气得很。”
说到这个,张玉兰就不吭声了,显然,吴能武一分钱都没给。
见状,吴晓梦轻哼一声,再有钱又怎么样,在外面散六块钱一包的烟,穿上千块的衣服,却不舍得孝敬父母半分钱,这种人再阔气也让人瞧不起。
“行了,这下他有出息了,你以后顾着自己吧,别再接济他们了,你看看,人家有钱之后想过要感恩你们吗?”吴晓梦不是不知道张玉兰接济吴能武一家,借机劝张玉兰。
张玉兰还是一声都不吭,看来她自己对此也有意见。
回家的当天晚上,吴能武过来了。
穿着金利来的羽绒服,大头皮鞋,腋下还夹着一只小皮包,像极了暴发户的派头,看到陆韫特意从皮包里取了一包中华出来散。
陆韫不出意外地拒绝了,吴能武又递烟给吴能文,吴能富,“大哥,三弟,你们干这个也太辛苦了,一年忙到头,能挣个万把块吗?不如跟着我混算了,轻松,来钱快。”
他现在看不起炸串店了,曾经撒泼耍赖也想进去。
吴能武坐在火坑边上,双腿张得很大,几乎占据了火坑的一半,别人都只能挤着坐。
吴晓梦看不惯他这嘚瑟样子,“二哥,你做的什么生意,跟我们讲一讲?”
吴能武看着她,嗤笑了一声,“晓梦,你怕不是忘记了你之前是怎么对二哥我的吧?想跟着我挣钱呐?没门!”
吴晓梦还没说话,张玉兰听不下去了,“那你过来做什么?讨人嫌?赶紧回家去,没做你的饭!”
“我还有事没说完。”吴能武漫不经心地吐了个烟圈,对吴建国说道:“爸,我们家在村口的那块宅基地在修房子了吧?我听说你们要修三层,这样吧,我也出一份钱,我要一层。”
吴能富不同意,“我们不缺钱,也不要你的钱,我们也不跟你住在一栋楼里。”
“那你说了不算。”吴能武没将他的话当回事,“这宅基地是大家的,分家的时候没分,那我也有一份,要么你们让我也修一层,要么,就补我宅基地的钱。”
吴能武也不是非要在这个宅基地上修房子,只是他心里很不爽,不爽吴建国他们修房子将自己撇开一边,他要扬眉吐气,要为自己争口气!
“吴能武,你要多少钱?我给你,宅基地没你的份!”吴能富气冲冲地说道。
吴能武慢悠悠地比了两个手指,“两千块。”
“你狮子大张口啊,宅基地要两千块钱。”
吴能武笑道:“不给也行啊,我自己出钱修一层,我就修在顶楼。”
吴能富气红了脸,吴能武则小人得志般看着他笑。
吴晓梦刚才一直没说话,她拉住吴能富,示意他不要再跟吴能武争辩了。
吴能武达到了目的,优哉游哉地回家去了。
吴能富差点破口大骂,没想到吴晓梦这会儿却说,“让他修吧,随他怎么修。”
这房子没两年就要拆迁,吴能武自己出钱修,以后有赔偿他拿的是自己出钱修的部分,如果现在阻止他,不让他修,或者是拿钱将他的部分买断,以后拆迁了,他一样会找过来扯皮,占便宜的事,吴能武从来不会落后于人。
而且,吴晓梦也看出来,吴能武就是存心过来找不痛快,真让他修,他未必会修,以前是没有钱,现在有钱了,吴能武估计会在城里买房子,看不上乡下了。
这还真是让吴晓梦猜对了,吴能武打算过完年就去城里买套房子。
吴能武回到家,李红还在床上躺着,冷锅冷灶没有做饭,他顿时不满起来,“老子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才会娶了你这么个懒母猪。”
李红身上也穿着簇新的衣服,可她人就像西山边的太阳,瘦如枯柴黯然无光,睡在身边的儿子饿得嗷嗷直哭,她也没有反应。吴能武也发觉了她的不对劲,即使心里嫌弃,毕竟是发妻,还给自己生了儿子,他挽起袖子自己去做饭了,心想,等过了年,就带李红去医院看看。
吃了饭,吴能武丢下李红,抱着儿子打牌去了。李红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儿子拉屎拉尿她也不管,整个人像神经错乱了一样。
打牌的时候,吴能武抽出五块钱,拿给曹秀花,让她帮自己带儿子。
吴家村今年牵了电线,家家户户都用上了电,就是电压不稳定,经常停电。
吴家这会儿还在亮着灯,陆韫在帮吴建国处理猪肉,新杀的年猪,要抹香料和盐巴,熏腊肉。
他老丈人的名字和他爸是同一个,人却是完全不同的人,陆建国在家什么都不做,吴建国眼里都是活。
吴晓梦坐在厨房,跟刘秀英和张玉兰一起炸丸子,几个小孩欢快地跑来跑去。
刘秀英没话找话地问吴晓梦,“什么时候生孩子?”
吴晓梦淡淡地说道:“随缘吧。”
张玉兰说道:“还是快点把孩子生了吧,女人挣再多钱,没一个好的家庭,那也是空的,没用的,你趁着年轻,赶紧把孩子生了好恢复。”
说完,张玉兰还神神秘秘地低声对吴晓梦说道:“你爸之前认识了一个中医,他能开生儿子的方子。”
吴晓梦皱眉,“妈,你什么时候重男轻女了?我们可没有这个思想。”
张玉兰之前确实没有这个思想,可是她总觉得吴晓梦是高嫁,陆韫那样的家世,肯定不比农村人,要生个继承人的啊。
刘秀英连连点头,“晓梦说得对,现在城里人都讲究男女平等,陆韫是高级知识分子...”
刘秀英话里话外都在捧着陆韫,吴晓梦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晓梦啊,你和你大哥他们之前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怎么将她们给分出去了。我听你大嫂说这几个月以来他们经营的那个店铺一直在亏钱,都是一家人,没有隔夜仇。”张玉兰突然说道。
这倒让吴晓梦很惊讶,她上次听说刘秀英将之前的店员全部辞退了,换成了她的亲戚,这才几个月,就开始亏损了?那个店一个月的利润起码也有五六千块,怎么也不可能倒亏吧,大哥又不是完全不懂经营。
“你们偷工减料了?”吴晓梦问道。
刘秀英脸上闪过尴尬,偷工减料是她姐姐的主意,想节省成本,就连竹签也不像之前那样全部用新的,将旧的回收起来利用,肉和菜都不是当天新鲜的,甚至肉用的是边角料。
顾客又不是傻子,一吃就吃出了不同,慢慢地就都不来了。
吴晓梦严肃起来,金龙分店现在还沿用着他们之前的店名,要是金龙分店将她们炸串名声给坏了,对总店也不是好事。
“你们现在还用着真好吃小吃店这个名头,就偷工减料,到时候这个店的名声都要被你败坏,过完年之后你们自己去办理营业执照,我会去变更我的,我提前通知你们了,到时候营业执照作废了别怪我没有提醒。”
刘秀英脸色霍地一变,真好吃小吃店这个招牌非常响亮,要是他们不能用这个招牌了,那顾客将会更少。
“不行!”刘秀英立刻拒绝,“晓梦,凡事留一线,当初可是你大哥跟着你们一起打下来的江山,我们不可能放弃这个招牌的。”
“行啊,那这个招牌你们留着用吧。”
刘秀英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晓梦,你大哥前不久发现了我们偷工减料的事,狠狠地将我姐姐他们训斥了一顿,差点将人都赶走了,可是生意还是没有以前好了。你送来的那个机子,之前会用的员工都已经走了,你看看能不能重新分一个会用收银机的员工给我们?”
“之前不是你将人赶走的吗?我分不了,我店里人手不够。你自己找人吧。”吴晓梦一口拒绝。
刘秀英尴尬地看了一眼张玉兰,张玉兰看他们姑嫂不和,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做长辈的希望子女和睦相处,于是说道:“晓梦,你不看你嫂子的面,要看你哥的面子呀。”
吴晓梦面色如常地挤着丸子,“就是看在我哥的面子上,不然这分店都不可能分给他们。”她看了一眼刘秀英,“大嫂,你们店的问题可不是一台收银机能解决的。”
说完,她起身去找陆韫了。
陆韫穿着报喜鸟的羽绒服,外面围着一条大花围裙,像模像样地抓着一把盐往肉上抹,白皙英俊的脸上还溅了几滴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