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他只是拉了她一把便松了手,神色如往常平淡:“陪朕坐一坐吧。”
云姝忍不住侧头望着他。
月色皎洁如清辉,缓缓流淌在他脸上。从外表上看,他真是俊极无俦的美男子,气质出尘,如山岗间徐徐而过的清风,又如山顶濯濯不化的积雪,不染这俗世一点尘埃。
论容貌,许蔚已是庸中佼佼,可与他相比仍是稍稍逊色。
谁曾想,就是这样一个温润如玉、好似有些文弱的青年,却是身经百战的马上将军。早在登基前,他就是柱国大将军了,这大魏的天下,有一大半都是他打下的,也难怪他意难平,无法忍受他人凌驾于他之上。
不过,就算不是如此。以云姝对他的了解,他和废太子之间也必有一争。
他生性刚强,向来不容许别人骑在他头上。
“朕记得,承德五年时,姝儿曾用鞭子抽了和合王子,只因他向陛下求亲。那时的姝儿,可真是意气风发,英勇无比。不像现在,倒是沉静了许多。”
云姝听出他语气里的调侃,不觉窘迫:“那时还小,不知道天高地厚。”
“朕倒觉得,那时的姝儿很可爱。”
他毫不避讳地望着她。
“臣女惶恐。”
“你再自称‘臣女’,朕可要罚你了。”
她一时心乱如麻,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好在又有冷风刮来,她禁不住打了两个喷嚏,伸手揉了揉鼻子。
“夜深了,回去吧。”皇帝起身,弯腰将手递给她。
云姝迟疑了一下,借着他手里的力道站了起来。
往回走时,两人一路无话。
待得走出这片林子,远远就瞧见了正守着的江德福和严运。江德福面色焦急,看到皇帝的身影就连忙赶上来:“陛下总算回来了,皇后娘娘谴人来问。”
如当头棒喝,云姝立时清醒了。好似有一柄巨捶砸过她心尖,磨出生生的疼,却也叫人清醒无比。
又听得皇帝道:“皇后身体不好,怎么也出来了?”
江德福道:“说是太后抱恙,又牵挂陛下,便来这寺里上柱香。”姜氏与皇帝早就大婚,只是突遇太皇太后仙逝,两人还未圆房。不过,虽还未行完整的册礼,却已将名碟交了上去,只待皇帝孝期一过,便荣登后座。她是准皇后,加之知书达理,出身名门,向来得下面人尊敬。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因为太皇太后的过世,她与皇帝的大礼便耽搁了。
尽管如此,她都是公认的皇后,且也只差那一步而已。
“天色晚了,陛下早些回去吧,别让皇后娘娘久等了。”云姝欠身,“臣女告退。”
……
殿内熏着暖香,历经半夜,地龙早烧得火热。姜氏又叫人备了热茶,见了皇帝,忙让宫人奉上:“陛下怎么这么晚了还出去?要是冻病了可怎么办?”
两人虽是政治联姻,皇帝对她向来尊重,接过茶道:“朝政烦乱,朕只是一个人出去走走。”
他向来冷若冰霜,姜氏也不在意他的冷淡,柔柔一笑:“陛下勤勉,有时候也可以放松一下,不必时时那么操劳。”
可能是室内过于热,她虚咳了两声,面色一时涨红。
皇帝剑眉微蹙,却是和声道:“你身体不好,就不要到处乱走了。”又吩咐一旁下人,“送皇后回去歇息。”
几个宫人忙领命,搀着虚弱的姜氏离开了寝殿。
廊下的宫灯在风中飘摇。到了外面,姜氏又觉得倍感冰冷,回头朝那黑暗里的一盏明亮灯火遥遥望了眼。
“娘娘,回去吧。”身边的小太监小声提醒。
“德禄,本宫并没有奢求太多。”皇后望着那盏灯火,喃喃道,“只是想陪着陛下,哪怕只是陪着他看会儿书都好。他就这么讨厌我吗?”
小太监忙赔着笑,打着宫灯将她往外面引:“娘娘胡说什么呢?陛下喜静罢了。他看书时,别说是娘娘,就是伺候的宫人也不留一个,娘娘别多想了。您身子不好,快些回去将养吧,将身体养好才是头等大事,免得叫旁人钻了空子。您这个位子,多少人眼热呢,可不能叫那些宵小之徒觊觎了去。”
皇后低垂螓首,一言不发,心里只觉得一阵阵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