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姓董的监生不敢,他之上的人不敢,他蒋先明也不敢,是否便要放任那些蠹虫继续啃噬大齐的国柱?
倪素听见蒋先明的这句话,她不由回头,正见蒋先明抬手落笔。
身边人翻页的动作已停许久,帷帽之下,他到底是个什么神情倪素看不清,但她视线下落,停在他手指边缘的一行墨迹。
董耀。
倪素扫了一眼,其父董成达,是个县官。
“田判监,您对董耀此人,可有印象?”徐鹤雪忽然出声。
田判监听着声音,便回转身来,国子监中监生数百,他岂能个个都记得清楚?但这个董耀,他细细想了想,“啊,他学问不错,尤其算学极好,前年本该有职事,但上面查出他生父是个犯过事的武官,董成达其实是他舅舅,他改姓董之前,原姓陆,因为这个,他入官的事便一直搁置着,直到今年,张相公许他入政事堂做堂候官。”
董耀,原姓陆。
不必田判监明说,徐鹤雪心中已想起他父亲的名字——陆恒。
文端长公主府校尉。
徐鹤雪曾不止一次见过陆恒,也知道他有一个沉迷算学的妻弟,若非看见董耀这个名字后面紧跟着的“董成达”,徐鹤雪也想不起陆恒的妻弟。
而田判监后半句紧跟着的“张相公”三字,几乎立时令徐鹤雪猛地撑着桌角站起身,“蒋御史,钱唯寅与董耀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他们这一路来,却未遇追杀,一直如此风平浪静?”
蒋先明愣了一下,他随即细细思索起钱唯寅说过的每一句话,他立时领悟,“公子,难道任俊之事有诈?”
任俊在任上忽然暴毙,而董耀却完好无损,此一人即便再谨慎,再知道躲藏,也不可能路上如此平静。
除非……有人故意放过董耀。
可他放过董耀的目的是什么?难道是想借此勾出董耀背后之人,再一网打尽?
蒋先明一时肝胆俱寒。
倪素看见徐子凌撑在案上的手一颤,随即提灯踉跄地冲出去,她赶紧跟出去,天色将白,冷风拂面。
檐角的铜铃轻晃,发出清脆的声响。
而方才先她一步从这里走出去的人,已不见踪影。
倪素低头,她发现自己的衣袖边缘竟无淡雾依附,她心中慌张极了,不顾蒋先明在身后的呼唤,提裙朝大门跑出去。
天色微白时,翰林学士贺童一如往常那般来接老师入宫,他被老内知迎入庭院,便见张敬穿了一身整整齐齐的紫色官服,他立即上前,为老师戴好长翅帽。
“老内知是怎么了?”
贺童转脸,看见跟随张敬多年的老内知刘家荣眼眶发红,便有些疑惑。
“他昨儿陪我熬了一夜,你看他,熬得眼睛都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