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余晖未散,她一身烟青衫裙,乌发朱钗,耳垂的青玉珠子随着她饮酒的动作轻轻晃动。
一对新人坐下来,与老夫妇说笑。
天色逐渐暗下来。
“你还要再回居涵关吗?”
倪素咬了一口糕饼,问他。
“这次去,只怕要开战。”徐鹤雪说道。
两人之间又是一阵无话。
徐鹤雪分明是想说些什么的,但他捏着酒杯片刻,满耳笑声都显得有些模糊。
老夫妇的孙儿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他本是来接他们回家的,可是见着倪素在,他竟也坐了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倪素找着话说。
倪素也就与他闲聊起来。
徐鹤雪瞥了一眼那青年的笑脸,他面上不动声色,只是轻轻地拽了一下倪素的衣袖,倪素一下回过头来看他,却听“哎哟”一声,她下意识朝那青年看去,他不知为何,已经从长凳上栽倒下去。
四仰八叉。
范江见状,连忙去扶。
倪素再转过脸,少年的眼眸清澈见底,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
“你是我的医工。”
他说。
“是啊。”
她答。
“那我去居涵关这些天,你怎么不闻不问?”
“你又没有受伤,我要问你什么?”
徐鹤雪默了一瞬,抬起自己的一只手,暖黄朦胧的光线里,手背上那道已经结了鲜红血痂的伤痕格外显眼。
他只是向她证明,他是受了伤的。
可却不料,下一瞬,她竟忽然来握他的手。
同样是暖的温度,本应该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可他禁不住眼睫一动,几息之间,他的脸颊隐隐发烫。
“上过药没有?”她的声音落来。
“并未。”
“那一会儿你跟我回去,我给你上药。”倪素说着,抬起脸来,也不知道是不是红灯笼的光所致,少年的耳垂红红的,她盯着看,忽然弯起眼睛。
“你笑什么?”
徐鹤雪问她。
倪素摇头,却道,“你这次去居涵关,我也可以去吗?”
此话一出,徐鹤雪随之一顿,但很快,他抬起那双眼睛,神光更明亮,“你要去?”
“我是你的医工啊。”
倪素笑着说。
他有点压不住唇角微扬的弧度,却仍旧持有一个将军表面上的冷静,“可能会打仗,你就不怕?”
“我怕什么?”
倪素看着他,“你信不信我这趟去,还可以保护你。”
“保护我?”
徐鹤雪轻轻挑眉。
“是啊,”
倪素没有松开他的手,“我来这里,就是为了保护你。”
保护这样年少恣意的你,活生生的你。
不要污名加身,不要身受凌迟,不要在幽都做那游荡百年也无人祭奠的孤魂,要你好好地活着,与你的靖安军将士们在一起,与百姓,与国土在一起。
“居涵关有很多好去处。”
少年饮了不少酒,脸颊有些薄红,他嗓音清泠悦耳,“我也可以带你去我们的养马场玩儿。”
“我想跟你骑马。”
“啊,”少年乍听她这句话,他一时怔住,随即有些不自在地说,“好。”
“放纸鸢也可以吗?”
“可以。”
“给你的悬星洗澡?”
“……悬星,”提起自己的马,少年低笑了一声,“它有些脾气,尤其洗澡的时候很爱捉弄人。”
“我知道。”
“你如何得知?”
倪素只是笑,却不答他。
城门要关了,徐鹤雪牵着马将倪素送回她的住处,她手中提灯,站在门前看他,他翻身上马,说,“你进去吧。”
倪素点头,推开门,走进去。
马蹄踩踏着地面的声音渐远,但倪素还没往院子里走几步路,却听那声音又近了,她回过头,朗朗月华底下,少年在马背上唤她:“倪阿喜。”
他冽冽的嗓音落来:“明日,等我来接你。”
他真的很爱笑。
倪素望着他弯弯的眼眸。
漫天繁星璀璨,少年一路骑马回到城外军营,沐浴过后,他披散着湿润的长发,只穿一身雪白的长衫,在灯下看信件。
“六页信笺,五页在写你与李昔真的琐事,”他翻动着信纸,失笑,“赵永庚,你可真是……”
但目光落在砚台上,他忽然将手中的书信放下,磨墨,蘸笔,他坐在案前,姿仪端正,少了些白日里的那分凌厉,此时他更添一分书卷气。
“永庚亲启,时值雍州九月,风沙依旧,而吾如故,”
笔尖在纸页上沙沙作响:
“客岁识一人,名倪素,为女医,敢于存志,不以艰险而生忧惧,不以世俗而畏人言,敢为他人而不敢为,余甚敬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