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爷,确实染了天花……”
刘声芳诊完脉后,声音仍有些止不住的颤抖。
天花,这个令人闻之色变的疾病,竟然被太子爷染上,这莫不是天要亡了他们?
太子爷他还那么小。
太子爷为大清做了那么多。
太子爷他……不应该这样啊!
刘声芳面露悲色,也不曾像寻常人那样躲闪不及,只是冲着康熙磕了一个头,沉声道:
“皇上,臣恳请近身照顾太子爷!臣是医者,能让太子爷好受些。太子爷素日于我等助益匪浅,对臣已有半师之谊,臣愿在此等太子爷大安。”
康熙眼中闪过一抹痛色,他坐在床边没有离开,昏暗摇曳的烛火映的康熙面目不清,只听康熙轻声道:
“不必,朕会亲自陪着保成。梁九功,传旨——即日起所有奏折由内阁处理,朕在此看护太子。”
“皇上,这不合规矩啊……”
皇上自继位以来,一年百六十五日,日日临朝听政,没有断过一次!
梁九功下意识觉得这有些不大妥当,康熙却沉着脸,漫漫目光扫向梁九功,随后疾身而起,一脚踹飞了梁九功:
“狗奴才!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揣测圣意了?去办!”
随后,康熙淡着眉眼看向一旁的何柱儿:
“你去,打盆水来。”
没多久,水来了,康熙不再理会旁的,而是凝神认真的为胤礽擦手擦脸,在他的额头上放上一块冷帕子。
那副一丝不苟的样子,好像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比为胤礽擦身驱热更重要的事儿了。
梁九功过了好半晌才艰难的爬了起来,他捂着胸口,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悄悄退下。
等梁九功拉着沉重的雕花木门,缓缓合上之时,在大门掩住的那一瞬,他竟然看到那素来冷静自持,独断专行的青年帝王眼角滑过一抹晶莹的水珠,很快便被明黄的袖子拭去。
梁九功立刻低下了头,心中明白,今个这一脚,他挨得不冤!
刘声芳去煎药,何柱儿跑前跑后的端水,换帕子,忙的脚不沾地。
而康熙便坐在床边,认认真真,目不交睫的守着胤礽,胤礽稍一皱眉,他便伸手去探胤礽的温度,俯身听胤礽那模糊不清的呓语,心中酸楚。
他的保成啊,凭什么要受这份罪呢?
在他的保成受苦受难之际,他若不陪在身边,岂非枉为人父?
况且,保成,也是想要汗阿玛陪着的吧?
康熙知道,肯定会的。
所以,他一定不会在这时候离开保成的。
……
太子爷染了天花。
这个消息如同风一样的吹遍了京城附近的每一个角落,桃花楼内,因为天花的原因已经提前关门。
萦絮急急收拾好一切就要去宫里伺候,可是等她到了宫门外的时候,才发现宫门已经被重兵把守,任何人不得出入。
不过,今日守门的首领乃是曹寅,因着有和太子爷讲故事的情谊在,曹寅低声提醒了一句:
“太子爷如今染了天花,皇上情切之下,自然不容半点闪失。姑娘还是快快离去。
若太子爷大安,我等必将尽数散去,届时姑娘也可心安。为今之计,姑娘不若回去为太子爷抄经祈福吧。”
萦絮听了这话,二话没说,直接在皇宫附近最高的客栈里订了一间房,每日都在那里要么抄经祈福,要么定定的观察着侍卫的动向。
她多么希望明日宫门解禁,她的太子爷活蹦乱跳的好起来,而是现在她连见都见不上。
等到最后,萦絮直接在自己的手臂上划了一道口子,将鲜血混入墨汁中抄经。
希望这带着自己的血的经文,可以让佛祖看到她的虔诚,早日让太子爷好起来。
京郊离得远,等消息传到的时候,玻璃作坊的工人们产生了哗变:
“什么,太子爷染了天花?!这,这病可是要命的!”
“要是没有太子爷,咱们以后还能有现在的待遇?”
“不行,咱们去找主事,问问太子爷的情况!要是,要是……那我就不干了!”
“是啊,我当时就是奔着太子爷给桃花楼的待遇来的,要是没了太子爷,那后面的人……想想就不想干了。”
“没错!太子爷当时可没有要咱们的身契,咱们去找主事!问清太子爷的情况!”
……
工人们都冲到了戴佳主事的“办公室”,七嘴八舌的问起胤礽染了天花之事。
戴佳主事听了工人们的话后,负手站起来绕了所有人一圈,一个字也没有说,工人们却不由自主的停止了声音。
“说够了?方才是谁说太子爷不成了?自己站出来走人!”
戴佳主事一番疾言厉色之下,没有人吱声。
随后,戴佳主事冲着京城方向一抱拳,大声道:
“素日我们托太子爷福,过了这么久的好日子,如今太子爷不过是遇到了一场天花,尔等便要死要活的想要离开?
若是太子爷大安,得知此事尚不知如何痛心!今个我戴佳·舍里把话放在这儿,倘若今日有人心散了,想走了,我绝不拦着!
但若是太子爷好起来,若再想回来,那我是必不许的!再有,玻璃作坊一切,你们来都签了保密协议,谁懂什么我心里都有数,若是走了再想用玻璃作坊的营生赚银子,也掂量掂量自己个是不是有命赚,没命花!”
素来在康熙眼中默默无闻,在胤礽心中分外和气的戴佳主事拿出了非比寻常的气魄与坚定的态度,一时间倒真稳住了人心。
“现在,谁要走?自个报上名字!”
戴佳主事直接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新制的玻璃笔杆也被他一拍两半,碎裂的玻璃划破了他的手,鲜红的血一下子涌了出来。
但是戴佳主事并没有去理会,而是垂着滴血的手,冷着眼扫视了众人一圈。
只戴佳主事这份气势,就让所有人先自觉矮了一头,而后看着戴佳主事那血刺呼啦的手,众人不由面面相觑,谁也不愿意,也不敢踏出一步。
他们生怕他们敢迈步,下一个碎的不是玻璃笔杆,而是他们的脑袋!
再者,玻璃作坊的待遇那是整个京城,乃至整个大清最好的!
月银高不说,逢年过节的节礼又是米面又是肉的,现在说出去自己在玻璃作坊,若是没有成家的,媒婆是说一个成一个。
如今京中的媒婆都喜欢给太子爷手下产业的工人们牵红线,十有都能拿到喜银呢!
这会儿,要让他们放弃这些,那比刀子割肉还疼!
戴佳主事看到这一幕,哼笑一声:
“既然不愿意走,就老老实实回去做工,太子爷不会少了你们的好处!等到太子爷大安,我会写报告替你们表功!不过,这得咱们大家伙先把东西做出来!
张大虎,听说你近来吹玻璃的技术渐长,能不能在今年春季把太子爷要锤纹花口瓶弄出来?
王二牛,这两日本该你烧火,结果少烧了两筐碳,可是偷懒了?
……”
戴佳主事一番恩威并济之下,工人们连忙告退,等他们走后,方才还镇定自若的戴佳主事整个人脱力的靠回椅子,他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随后,戴佳主事透过清澈明净的玻璃,看着京城的方向,干裂的唇瓣嚅了嚅。
“太子爷,奴才定为您守好玻璃作坊!”
办公室内,黑檀木圈椅上的身影,一只手半垂着,上面狰狞的伤口淌出的血液已经干涸。
而玻璃作坊不同的是,皇庄上的佃户们听到这话虽然有些六神无主,可是却也没有丝毫逃离之心,不过大多数都回到家中为胤礽祈福。
反倒是陈生,一直守在绿莹莹的麦田前,一动不动。
“陈生,去给太子爷祈福了!”
“我不去。”
陈生闷声闷气的说着,庄头听了这话差点拿鞭子抽他:
“你怎么说话呢?太子爷有难,你竟然置之不理!”
陈生看着一望无际的麦田,低低道:
“马上就要灌溉田地了,我得好好伺候这些庄稼,等太子爷好了,我要让他看看我陈生的麦穗有多沉!”
“你……”
庄头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陈生从始至终,一直坚定的认为太子爷不会出事。
“你这人,嘴笨!”
庄头恼火的嘟囔了一句,然后离开了。
千里沃野中,一个穿着麻衣褐布的身影孤立其中,如同一根柱子一样,连接了天与地。
他沉默的干着农活,等到累了,就直起腰看向北方,那里有他自己选择所要追随之人。
他将无畏寒冬酷暑,为那人耕耘于田间地头。
胤礽在乾清宫的寝宫里烧了几日,就有无数的人为他担忧着。
而在胤礽意识模糊的时候,没有发现自己系统面板上的信仰值几次番的跳动着。
这让小系统几乎激动的连话都说不出来,这样精纯的信仰值,一点就可以抵旁的十倍,百倍!
就这样,胤礽的负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着。
今日是胤礽高烧不退的第日,退热的汤药是康熙背着人喂给胤礽的,随后胤礽果然吐出来一颗坑坑洼洼的小丸子。
康熙不管看到多少次都觉得稀奇,不过现在他还无法有那些轻松的想法。
康熙学着驱寒丹那次,将丹药捏碎,等一缕丹香四散出来,可是胤礽的高热并未褪去。
康熙不知道的时候,驱寒丹乃是对症下药,而这颗退热丹却只有退热的成分,而没有治疗天花的能力。
所以,它没有起到作用。
“皇上,臣有一计。臣可效仿古法,行针为太子爷逼出一滴血,或可退热。”
“那还等什么?!”
康熙急急呵斥着,他已经天夜没有眨眼了,这感觉比当初保成调皮给他吃的强效补精丹时还要令人难以忍受。
可是,康熙又怎敢入睡?